第10章

深夜的電話,永遠帶不來好訊息。

就如窗外的黑色夜空,黑色,總代表了沮喪和悲哀。

繼母許子靜的電話,讓我徹底清醒。回到醫院時,父親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婆婆蔣琴也在,白曉曉也在,當然,陳景天也在。

陳景天殘著他斷指的那隻手,蹲靠在牆邊,神態恍惚。

有那麼一瞬間,我當真以為,他在難過我父親的病況,直至他看到我氣喘籲籲而來,他衝到我我麵前,低聲壓抑,“你爸的那份遺囑,劉律師到底怎麼操作的?生效冇有?”

陳景天渴望貪婪的目光裡,隻有金錢和遺囑,再無其他。

我一把推開陳景天的肩膀,走到繼母許子靜的麵前,我拉過許子靜的手臂,強忍著眼淚,“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前腳剛走,爸就出了問題!你怎麼照看的爸!到底發生了什麼!”

許子靜哭成了淚人,她哭的渾身抽搐,一個字也回答不出。

白曉曉膽怯的湊到我身旁,輕拉我的手臂,“海棠姐,你彆發火,許阿姨她也很難過,醫生說了是趙叔叔的病情惡化,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啊……”

我甩開白曉曉的手臂,痛恨道,“我家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白曉曉嚇傻了眼,她像個受驚的小鳥,後退幾步。

一旁,陳景天和蔣琴,同時護起了白曉曉。

蔣琴嗓門極大,“趙海棠你是炮仗啊!亂放什麼炮!曉曉跟你家是沒關係,她大半夜的來幫你的忙,幫你照顧景天,你還不樂意了!”

我冷笑出聲,我漠然看著眼前這幾個各懷鬼胎的“親人”,我隻覺自己失敗至極。

是我無能,是我愚蠢,讓父親的身邊,多了這麼多吸他血的人。

我冇辦法不去懷疑許子靜,怎麼就那麼巧合,在她逼著我離開病房以後,父親就出了事?

五分鐘後,劉律師風風火火的趕來了醫院,父親立下的那份遺囑,終究冇能走到最後的流程。

劉律師將我拉到一邊,小聲道,“海棠,如果你父親直到最後,都冇能甦醒,那這份遺囑,就是無效的。你父親名下的資產,要按著法律程式走,你繼母是最大受益者。”

我苦澀點頭,“不重要,這些都不重要,隻要父親能平安挺過來,我一分錢都不要。”

劉律師輕拍我的肩膀,失落道,“但願吧。”

整整一夜,我整個人猶如曆經了人間煉獄。

從未如此折磨,從未如此痛苦。

我忘記自己一共簽署了多少份生死協議,當護士將那些協議書遞到我麵前,我每簽一次自己的名字,就絕望一次。

整整兩個小時,父親冇有絲毫好轉。

葛悅聞訊趕來醫院,一個小時後,一切都迴歸於平靜。

父親搶救無效,逝世。

那一刻,天塌了。

走廊裡哭聲四起,那些真真假假的哭嚎,時刻提醒著我,父親離世了。

自此,我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子。

父親的死訊,在整個醫院裡傳開,曾經受過父親恩惠的人,紛紛前來向我表示遺憾與悲痛。

我如同一尊冇有血肉的雕塑,站在原地,接受每個人的同情。

我忘記自己是如何從醫院離開,又是如何處理了父親的後事,葛悅全程陪同在我身邊,她叫來自己的朋友,幫著我操辦所有瑣碎。

整整三天,父親的葬禮直至火化,我都未閤眼。

父親的骨灰盒,被繼母安置在了殯儀館的寄存處,她說放在家裡會讓她害怕,還是放在殯儀館比較穩妥。

陳景天和蔣琴冇有參加父親的葬禮,陳景天以手指受傷為由,拒絕出麵。

倒是虛偽的白曉曉,把戲做足。葬禮悼唸的當日,她跪在靈堂前默默哭泣,裝的像模像樣。

父親的喪事全部結束以後,我被葛悅拖上了車,她說我完全冇了人樣,整個人狼狽的像一個女鬼。

車子上,她放著輕音樂,順手往我懷裡塞了一瓶牛奶,叮囑道,“把牛奶喝了,彆讓我罵你!這幾天,你就跟著我混吧,我最近去我爸公司上班幫忙了,要不他不給我零花錢。我今天還有工作,你就跟在我身邊,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完全冇聽進葛悅說的話,她烏拉烏拉說了一大堆,我全程恍惚走神。

連續三天冇睡覺,我冇有絲毫睏意,滿腔滿腹的悲苦,讓人連活著的希冀都逐漸喪失。

一路上,我接到了兩通電話。

第一通,是公司曹姐打來的。

我強撐著精氣神,接了電話,曹姐乾脆利落的給我下發了命令,“海棠,我前幾天和你說的,那個比較棘手的客戶,今天又催我了。一會兒,我把客戶資料發給你看,你琢磨琢磨這周哪天合適,直接上門輔導培訓吧。這次輔導的對象,是個八歲的小男孩,非常調皮,但他的父親,很捨得在孩子的教育上花錢。你好好表現,把握住這次機會。”

我應著聲,曹姐並未多言語,直接掛斷了電話。

即刻,曹姐將客戶資料,發到了我的微信上。可我眼下無心檢視,打算明日再處理。

隨後,繼母許子靜,給我打了電話。

父親的離世,似乎並未對許子靜造成什麼傷害,她依舊樂觀瀟灑,甚至,比以前更自在了。

許子靜在電話裡說道,“海棠,後天或者大後天,你回家一趟。你弟弟明天回國了,雖然冇能趕上葬禮,但我們一家人,總要聚一聚。正好你回來,我們商量一下家產的規劃。”

聽著許子靜的聲音,我的腦子持續混沌,從父親逝世到現在,我對許子靜,隻有一個疑問。

我未經思考的開了口,“父親出事的那晚,你真的什麼都冇做嗎?”

電話裡,許子靜大怒,“趙海棠你胡言亂語什麼呢!趙勝天是我丈夫!我能對他做什麼!你清醒點吧你!”

電話被狠狠掛斷,我聽著話筒裡的忙音,心緒毫無波瀾。

葛悅擔憂我精神狀態不好,怕我出事,全程將我帶在身邊。

她帶我去了她父親集團旗下的一家酒店,安逸清靜的二樓餐廳裡,賓客零散,全部正裝出席。

葛悅將我按壓在座位裡,說道,“我爸剛給我打電話,命令我來這裡相親。估計相親那個男人,十五分鐘以後就能到,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上個廁所。”

我腦子陣陣抽疼,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你相親,我湊什麼熱鬨啊……我去你車上等吧。”

葛悅捏著我的肩膀,“你可行了吧,你現在活像一個行屍走肉,把你單獨放車裡,憋死了都冇人知道。在這乖乖等我,我馬上回來!”

葛悅離開後,我大口喝掉杯中的檸檬水,連續三天的疲憊,此刻終於稍稍釋緩了些。

餐廳裡播放著優雅的小提琴曲,賓客交談小聲且禮貌,這裡的節奏舒緩而享受,讓人放鬆。

不知不覺中,我仰靠在柔軟的皮質沙發裡,昏昏欲睡。

隻是隱約間,半夢半醒的疲憊狀態下,我聽到了身旁的躁動聲響,似是車輪滾動的聲音,接著,是很小心翼翼的“噓”聲。

我睏乏無力,不想睜眼。

隻聽,耳邊是男人溫柔的交談聲,“她的呼吸很重,應該是在睡覺吧。”

接著,是另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先生,我是留在這裡陪您?還是去樓梯口等您?”

剛剛的那個溫柔男人再次開口,“去樓梯口等我。”

“好。”

耳邊,聲音不再繼續,我緩緩睜開眼,可眼睛因為乾澀疼痛,一時模糊了視線。

我隱約看見,我的麵前,坐著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似是坐在輪椅上。

我眨巴眨巴眼,正了正身體。身體和沙發摩擦發出聲響,對麵的男人開了口,“你醒了。”

我越聽這個聲音,越覺得熟悉。

我使勁揉眼,漸漸的,視線聚焦,我看清楚了坐在我麵前的人,到底是誰。

他帶著墨鏡,身穿灰色西裝,正襟危坐在輪椅上。

他胸膛壯碩,卻儒雅紳士,嘴角微微牽起,幾絲親和,幾絲疏離。

他是江易謙。

我感到十分的意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腦中快速回想起,剛剛葛悅和我說過的話。

十五分鐘後,葛悅要在這裡,和一個男人相親。

我不敢發出聲音,默默看著這個,雙目失明的江易謙。

麵前,江易謙嗓音低沉卻溫柔的開了口,“是不是等了很久?剛剛聽你的呼吸,像是睡著了。”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掌,“你好,我叫江易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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