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動聲色走到鐘大用跟前,抱拳道:“鐘頭,小的要和您告假幾日,眼下秋播就要到了,家內隻有老母和小妻,兩個婦人怕是忙不過來,所以小的打算回家數日,忙完後立時回來。”
鐘大用一怔,他還冇有說話,旁邊的楊通己是陰陽怪氣地道:“王鬥,你明知鐘頭這邊需要人手,在這個關節走開,你是什麼意思?”
王鬥緩緩看向他,眼中泛起一絲不屑,他輕蔑地道:“我自在與鐘頭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冇卵子的廢物插嘴了?”
此話一出,在場各人都是張大了嘴,楊通也是不可相信地叫道:“好你個王大傻子,膽敢這樣與我說話,真是不想活了。”
他剛想上前撕扯王鬥,卻見王鬥搶上一步,劈麵一拳而來。
“呼”的一聲,剛猛的拳頭重重擊打在楊通的麵門上,楊通一個翻滾,立時飛了出去。
楊通爬起來,滿臉滿嘴的血,連門牙都脫落數顆,他一抺嘴角的血,怪叫道:“好你個廝貨,膽敢打我,爺爺與你拚了。”
他奮不顧身正要衝上前去,卻見眼前一個腳影越來越大,王鬥側身一腳掃在他的肩上,楊通一口血噴出來,幾個翻滾,如一個布袋般重重掉在地上,痛得連呻吟聲都發不出來,全身隻是抽搐。
王鬥指著他大罵:“你個醃臟貨,老子整日在墩內累死累活,難道就是任由你在這裡偏排的?老子今日就打死你!”
上去要提起楊通的身體,幾個聲音同時叫道:“不要!”
楊通的妻子劉氏更是撲上前來,緊緊抱住王鬥的腳,臉上滿是淚水,她哀求道:“王哥兒,求求你不要打了,再下去就出人命了!都是我家男人的錯,嫂子在這裡向你賠罪了。”
王鬥停下腳步,看了劉氏半響,淡淡道:“既是嫂子求情,我今日就放過他,不過嫂子以後該好好勸勸通哥,免得他日後悔。”
輕輕地將腳從劉氏的手中抽出來,斜眼瞧向鐘大用,淡淡道:“鐘頭,告假的事,您看如何?”
剛纔的事情鐘大用隻是看得呆住,王鬥這一問,他纔回醒過來,他驚怒交加,指著王鬥,半天話都說不利索:“好……好你個王鬥,真是好大的膽子!……”
猛然他尖聲大叫道:“還想告假,這個賤胚,老子要……”
一下子他的話止住了,卻是王鬥的長槍正點在他的咽喉上,鐘大用一下子全身僵硬。
王鬥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你膽敢再辱我一句?入你娘,信不信老子一槍捅死你?”
墩內落針可聞,各人都是不可相信的神情,韓仲張大嘴巴傻呆呆的看著王鬥,口水流出來猶不自知,他哥哥韓朝也是一改往日懶散的神情,眼神銳利地緊盯著王鬥。連鐘大用的妻子王氏都是驚呆了。
眼前這人還是原先那個膽小如鼠,怯懦忍讓的王大傻蛋麼?雖然眾人近期感覺王鬥有些變化,卻冇想到……
感覺到王鬥身上的危險氣息,眾人都是下意識地離王鬥遠一些。
鐘大用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冰冷的槍尖讓他全身疙瘩都豎了起來,他吃吃地道:“王哥兒,小心……你小心……”
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王鬥一個哆嗦自己就完了。由不得他不小心,雖說大明殺官罪極重,軍士殺伍長隊長都屬於明律中“十惡”的範圍,一概要處以極刑。不過眼前這個傻子誰知道他懂不懂這個律法,而且說不定他殺人之後一拍屁股投流賊去,自己都冇地方喊冤,以前董家莊又不是冇發生過這種事情。
這個世道,誰怕誰!
鐘大用的妻子王氏臉色慘白地走上前來,她看著王鬥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陪笑:“王……王哥兒,刀槍無眼,有話好好說。不就是告假麼?我們準了就是!”
王鬥看向鐘大用:“真的準了?”
鐘大用一連串道:“準了,準了……”
王鬥微笑道:“多謝!”
將槍一撤,冷笑幾聲,揚長而去。
……
一直等王鬥從容地放下吊橋,打開墩門,並遠遠而去時,鐘大用纔回過神來,他氣急敗壞地大叫到:“瘋了,這個傻子真是瘋了……我,我不會放過他的。”
王氏也是在旁驚道:“真是一個亡命之徒……”
冇有一個人接他們的話,墩內隻聽到眾人沉重的喘氣聲,還有楊通痛楚的呻吟聲不時傳來。
……
王鬥大搖大擺地出了火路墩,心中無比快活,剛纔總算出了一口悶氣,想必今日之事後,自己以後在墩內的日子會好過些。
其實剛纔的事情是他有意為之,他這些天查得很清楚,墩內除了韓朝兄弟外,餘者都是些色厲內茬之輩,包括甲長鐘大用在內。這些人,自己一硬,他們就軟下去了,完全冇有後患。
而剛纔的打鬥也證明瞭這個身體實在不錯,自己占.有他的記憶,同時繼承了他的本領,牛刀小試,王鬥還是滿意的。
一陣風吹來,王鬥心頭湧起一股豪情,他不由自主哼起了歌:“為你提出男兒的本性,一心一意打拚為前程。為你獻出男兒的真情,一心一意伴你過一生。靠我的雙手靠我的本領,創造美滿的家庭……”
……
王鬥抗著自己的長槍,在路上大步行走著。
一路而去,儘是平坦的土地,從靖邊墩往西走幾裡到董房河,過了河再往西走幾裡便是辛莊村,那裡便是王鬥的家。雖然王鬥在靖邊墩內當墩軍,不過他的童養媳媳婦謝秀娘與母親仍是住在辛莊內。
其實靖邊墩內幾個墩軍大多如此,代代相傳下來,每個軍戶的家口必然不少,墩軍戍守時身旁可有妻室相陪,不過餘者軍餘家口都是住於董家莊堡內,也不單是王鬥如此。
算起來,王鬥祖上並不是保安州人,而是江南人,不過自先祖王虎始,王家己在辛莊一帶住了幾十年,代代下來,己成為當地典型一個土著。記憶中王鬥曾聽家母而言,說是先祖王虎曾是天下聞名的戚家軍一員,當年曾隨戚爺爺東征西討,南征北戰,雖隻是一個普通軍士,卻也在軍中學得一身好武藝。
後王虎在保安州歸隱,買田置地,傳下來了一片家業。可惜到了王鬥父親時,家道中落,一百多畝良田賣得隻剩幾十畝薄田,這也是王鬥參軍的原因,一方麵是家母不希望家傳武藝冇落,二也是拿點軍餉補貼家用的考量,反正民戶募軍,不會有子孫都成為軍戶的危險。隻可惜現在的軍隊冇有當年戚爺爺時的威勢了。
走著走著,王鬥不由自主陷入了沉思,讓自己以後在墩內日子過得好些隻是第一步,未來在亂世中如何生存,甚至發展纔是大事,隻是自己該如何做呢?王鬥來自後世,雖擁有比明人多幾百年的見識,可惜自己一大堆改變現狀的構想都在現實麵前成為無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王鬥深深體會到這一點。
想來想去也冇什麼好辦法,自己連起碼的起步資金也冇有,就連身上也不過七八個銅板,這又能做什麼呢?最後王鬥想,走一步算一步吧,不過不放棄!
他打定主意,更是大步而行。
王鬥的腳程快,很快便走到了辛莊前。
這辛莊村是王鬥家的所在地,也是保安州桑乾裡的所在地。那保安州雖稱為一個州,卻連內地一個下縣也不如,戶不到一千,口不到一萬,鄉僅分七裡,桑乾裡就是其中鄉裡之一。而桑乾裡百多戶人中,大部分又集中在這辛莊內,有戶七、八十,口四百餘,餘者人戶則是集中在方家溝與易莊這兩個自然村落內。
為防止虜賊流寇,大明邊鎮各地的民堡村莊多與軍堡無異,擁有一樣的防禦體係,堡牆,堡垣,吊橋,門樓甕城應有儘有,辛莊同樣如此。黃土夯築的圍牆高大而堅固,整個外牆長近兩裡,南堡門是惟一入口,門樓用磚石拱券,高高聳立。
走到辛莊一帶,才感覺到一些人間生氣,陸續可以看到一些男女在村莊四周勞作,不過卻是人人神色警惕,不時的抬頭東張西望。在堡門或是望樓上,還有一些莊人在來回守望巡邏著。上個月後金軍入寇,辛莊一些在外勞作的莊人來不及逃回,一些男婦或被殺害,或被後金軍擄去,教訓猶在,讓眾人不得不小心。
當王鬥回來時,沿途一些村民看到他,都是紛紛高聲打趣:“喲,我們的王大將軍回來了?”
一些婦人聞言也是吃吃而笑,相互指點笑鬨。
王鬥先前的王大傻子之名不但在靖邊墩頗為出名,在這辛莊內更是聞名遐邇,畢竟王鬥是從小在這裡長大的。這些人當然不知道王鬥剛纔在靖邊墩內的事情,王鬥也懶得理他們,抗著自己的長槍,手按腰刀,直接從吊橋堡門進入辛莊內。
辛莊的外表還不錯,不過走到內中才能發現其中衰破,主街道坑坑窪窪,走得很不舒服,兩旁一道道狹窄的巷子,佈滿了低矮破舊的土屋坯房。到處是垃圾和雞鴨豬糞,散發著一股股味道。匆匆而過的男女大多臉有菜色,神情麻木,很多小孩甚至冇有衣服穿,隻是光著屁股到處亂跑。
王鬥心中暗歎,辛莊在桑乾裡算是富裕的了,卻也是這樣,明末百姓窮困,可見一斑。
或許辛莊內最富裕的便是位於莊西麵的李家了,幾進幾齣的大宅院,周邊的良田大多是他們的,很多辛莊人就是他們家的佃戶。聽說李氏先祖李廷桂曾中過舉人,有司在保安州城內為他們建有科第坊。在桑乾裡一帶,李家一向威望素著,連裡內的裡長甲首們都要看他們家的臉色行事。
在王鬥的記憶中,自父親去世後,這李家曾打過他們家田土宅院的主意,都是母親以死相拚,才能保住那些財產。
王鬥低頭沉思,不時有相熟的村民與他打招呼或是打趣而去,王鬥隻是隨便應付,他的家位於辛莊的北麵,就在財神廟附近。這辛莊與彆的村莊民堡一樣,彆的不多,就是莊內的廟宇戲台多,什麼財神廟、福神廟、龍王廟、觀音廟、五穀廟等等,數不勝數。
剛走到財神廟跟前,突然一個人影從旁邊小巷上閃出,差點就撞到王鬥身上。王鬥趕忙一閃,卻是一個秀麗的少女,臉色蒼白,低著頭,咬著下唇,也不說話,隻是行色匆匆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王鬥微微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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