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或許是下了整夜暴雨,陽光難得地出現,籠罩著長安城,無風。
翼國公府正門大開,一行人出來,為首的正是秦懷玉,身後跟著賈有財和羅章,後麵還有十名護衛,各持兵器。
下人將早就準備好的馬兒牽來,秦懷玉打量著眼前這匹棗紅戰馬,當年跟隨秦瓊征戰天下,雖有些老,但毛色發亮,體格健壯,四肢沉穩有力,一雙眼睛特彆有神,秦懷玉摸摸戰馬的腦袋,輕聲說道:“家父已故,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有機會帶你再上戰場。”
戰馬通靈,用腦袋親昵地蹭秦懷玉。
秦懷玉翻身上馬,雙腿一夾,喊道:“走了!”
眾人紛紛上馬,緩緩朝前走去,根本不知道正趕來傳旨的內侍。
聖旨是昨晚下的,太晚,宮中落鎖出不來。
賈有財和護衛個個身上揹著個布袋,裡麵是用金餅兌換過來的銀子,一共一千兩,昨天晚上秦懷玉易容後悄悄出府,去不同賭場兌換了十餅,剩餘藏好備用,為保險起見,一個賭場隻兌一塊金餅,還故意下場小賭一把再走,看著像是個來試試運氣的富商豪客。
金餅牽扯太大,交給其他人辦有暴露風險,必須謹慎為上,事後對賈有財等人說是暫借的,神兵利劍抵押,冇人懷疑。
一行從光華門出城,城外和城內簡直兩個世界,視野開闊,滿目翠綠,路上有打馬經過的信使,有商隊緩緩而行,待走遠了些,魚塘桑麻,比比皆是,遠處,一個個村落籠罩在煙霧中,綠茵下,雞犬相聞,彆有一番景趣。
半個時辰左右,前方出現一座矮山,麵積不大,綠樹成蔭,無數低矮的茅草房依山而建,錯落有致,隱隱有孩子的嬉鬨聲傳來,山周圍全是農田,田裡的農作物已經抽芽,綠油油的,看不到儘頭。
一條水環山而過,水上有一座石板橋,穿過石板橋就是進村的路,一些農婦正在河邊漿洗衣服,穿著粗布麻衣,有些老舊,能看到布丁,但洗的還算乾淨,頭髮隨意盤起,正低聲交談著什麼,看到有人過來,紛紛抬頭,一看有馬車,趕緊將頭低下,生怕衝撞了貴人惹來麻煩。
秦懷玉不動聲色地觀察四週一切,暗自記下,過橋後順著路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一名老者帶著不少人在前方等候,看到車隊過來,紛紛行禮,恭敬無比,幾乎同時喊道:“見過少主!”
“少主,那是老黃,秦家莊村正,當年替將軍擋過刀,其他都是莊上有聲望的人,也都是追隨將軍的兵。”賈有財低聲解釋道。
這兒原本冇有人,成為秦瓊的封地後,秦瓊將一幫願意留下的老部下去了軍籍,改為農籍定居下來,做了佃戶,並命名秦家莊。
能留下的自然都是秦瓊的親信,秦懷玉不敢托大,趕緊跳下馬快步上前,將老者扶起,一邊說道:“黃老,各位老叔,你等都是跟著父親大人出生入死的兄弟,某不過是晚輩,當不起。”
“謝少主!”眾人感激地說道。
秦瓊故去,也不知道以後會有什麼章程,秦懷玉年少,大家擔心秦懷玉難以相處,一旦將田地收回就麻煩了,而今見秦懷玉沉穩有禮,言詞真誠,並無世家公子的倨傲,都鬆了口氣。
“被抓的人都回來了吧?”秦懷玉問道。
“昨晚天黑前都回來了,多謝少主援手。”黃老趕緊說道。
“走,先去看看大家。”
一行繼續往前,沿途都是黃土路,長期下雨的緣故,路麵泥濘,難以下腳,秦懷玉是軍人,根本不怕臟,冇有騎馬,以示尊重,邊走邊問,很快前方出現一間茅草房,泥土夯成的牆已經裂開,風都能灌進去,好些地方脫落。
屋頂茅草有些厚,壓著泥土、石頭,遮雨問題不大,但要是來一場暴風雨就麻煩了,秦懷玉步行過去,一邊喊道:“有人嗎?”
房間裡走出來個小女孩,四歲光景,頭髮臟兮兮的,光著上身,能看到一根根肋骨,有些害怕地看著秦懷玉問道:“你是誰?”
“你家大人呢?”秦懷玉心中莫名一疼,問道。
“阿耶下地去了,阿孃說不方便見客。”
秦懷玉有的詫異,什麼叫不方便見客,自己又不是壞人?
這時,黃老過來,低聲解釋道:“少主體諒,非小兒不懂禮數,實在是阿狗家娘子大病一場,阿狗也算道義,為治病,能賣的都賣了,唯一的衣裳穿出去乾活,阿狗家娘子冇衣服穿,不方便見人。”
秦懷玉心中一驚,堂堂大唐,煌煌盛世,還有這麼窮的家庭?看來,曆史不一定真實,見賈有財過來,便問道:“賈叔,他們家?”
賈有財會意地解釋道:“羅狗兒,親衛營老人,算是眾人當中積蓄較多的,前些年娶了一房婆姨,還將父母接來,但去年父母相繼過世,加上前段時間其婆姨大病一場,家也就空了。”
“他還算積蓄較多的?那莊上多少人未曾婚娶?”秦懷玉看著破敗的茅草房,眼中多了一抹震驚。
賈有財苦笑道:“兄弟們都是軍隊退下的,定居後一切都得重新置辦,原本不多的積蓄都拿來蓋房和置辦過日子的傢夥什,家人還在、路途不遠的托將軍路子,將家人接來同住,都是花銷,隻有少數幾個婚娶,絕大部分至今單身,要不是將軍仁慈,隻收取一點點租子,時不時還救濟一二,恐怕熬不到現在。”
黃老苦著臉說道:“給將軍,少主丟臉了。”
其他人也臉色發苦,默不作聲。
一股無奈的悲涼氣息瀰漫開來。
秦懷玉估算了一下,大家最多三十幾歲,但一個個看上去四五十,歲月在臉上刻滿了滄桑和艱辛,都是軍人,感同身受,心中莫名一疼,從口袋裡掏出所有銀子,但隻有十幾個銅板,遞給小女孩說道:“拿去給你娘。”
小女孩後退,懂事地搖頭道:“阿耶說過,不能隨便拿彆人東西。”
“拿著買衣服穿。”秦懷玉說著將錢塞小女孩手裡,轉身離開,心口莫名堵得慌,深吸了口氣,將這股不適壓下去,看看四周,全都是低矮的茅草房,破敗,簡陋,活妥妥一個窮字。
“或許,我該為大家做點什麼。”
一個念頭忽然冒出,秦懷玉歎息一聲,繼續往前走去,順著泥土路來到山頂,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眺望,山河壯麗,村莊祥和,綠樹成蔭,卻無法改變一個鐵的事實,窮,這些人太窮了!
秦懷玉自認不是什麼聖人,好人,但也有惻隱之心,同情之心,何況這些人還都是跟隨秦瓊的心腹老兵,從某種意義上說,是自己人,既然來到大唐,占了這個身份,總得為大家做點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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