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奉洲下朝回府,攆走了薑虞的婢女便來給盧湘請安,“阿孃,薑三娘又惹您生氣了?”
盧湘皺眉,“粗野之家的女兒哪能安分?
你也是,今日多好的機會,怎麼就命人傳話不同她和離?”
崔奉洲靠坐在椅子裡撥弄茶盞,“薑虞那西年侍奉您有功勞,兒若與她和離會被禦史彈劾不義,按大殷律法兒還要坐牢一年。”
“狗腳律法!”
盧湘氣得啐了一口,“管天管地,連人家的私事也要管。”
崔奉洲斟茶又雙手捧給她,“阿孃息怒,留著薑虞就當多養了條細犬,不差她那一口飯。”
盧湘接過茶還唉聲歎氣,“要是細犬我真能容她,偏偏薑家失勢,薑虞對你毫無助益卻霸占王妃之位,我兒本該娶公主首上青雲。”
崔奉洲瞧她坐立難安的樣子,略一沉吟,“阿孃莫急,也不是冇有法子。”
“哦?”
盧湘瞬間來了精神,“你仔細說說。”
崔奉洲說:“薑虞雖符合大殷律‘七出三不去’,但如果她穢亂王府,或是身患重疾不能在宗祠供奉祖先,兒便可休了她。”
盧湘遲疑著搖頭,“我兒不知道,她在京中頗有賢名,而且身子向來康健。”
“女子善妒,時常刺激她發怒,等她失態時就說她有失心瘋,再命人配一副毒藥。”
崔奉洲哂笑,“隻需等上一年半載,一個弱質女流,我要她三更死誰敢留她到五更?”
“罪過罪過。”
盧湘雙手合十唸了句佛,“隻怪薑虞福薄命淺,享了不該享的榮華,總得付出代價。”
萊陵崔氏世代勳貴,崔奉洲樣貌出眾又恣意風流,二十五歲便權傾朝野,可偏偏配了那樣的王妃還休不得。
想到此,盧湘那點愧疚之情瞬間消失,高聲喝問,“李瑤琴去了快一個時辰,怎麼還不帶薑虞來請罪?”
就聽身後的婢女答,“薑老夫人這會正罰三娘子到雪地裡抄《女誡》。”
“哼,她倒是識趣。”
盧湘冷哼,又對崔奉洲說:“她今日還將薑氏三房的女兒帶來送給你做妾,我瞧著樣貌勉強能入眼。”
崔奉洲一笑,“這女子該不會也和薑虞似的五大三粗,力能扛鼎吧?”
盧湘低頭飲茶,“自然不是。”
崔奉洲少年意氣,最愛窈窕嬌媚、文采斐然的女子,薑虞無一處不符合他的喜好。
盧湘生怕他被美色迷惑又嫌棄薑家冇落,於是在他回京前就把薑虞形容得勇猛剛健、囂張跋扈。
薑家是武將世家,養出一個夜叉模樣的女兒也不奇怪,崔奉洲信以為真,因此對素未謀麵的妻子冷落至今。
眼下被送來的薑虞堂妹又能好看到哪去?
就當養個玩意兒吧。
崔奉洲隨口答應,“兒聽阿孃的。”
盧湘心滿意足,便吩咐婢女,“拿盒果子給李瑤琴讓她走,彆再到我這裡礙眼。”
“是。”
婢女隨意撿了一盒糖蜜煎果送到了珠鏡小築,再撐了傘送李瑤琴出府。
以為獲得了盧湘的原諒,李瑤琴欣喜萬分地跟在婢女身後,還悄悄回頭瞪了一眼薑虞。
見她如此卑躬屈膝,薑虞跪在雪地裡心痛如絞,好像渾身的力氣都被漫天飛雪冰封,隻得抓住衣裙勉強維持儀態。
可一陣劇痛從膝蓋下襲來,扯著身子重重下墜,她雙眼一閉,立時陷入無儘黑暗。
等再次轉醒,萬籟俱寂,耳邊隻剩下心跳聲。
這是,自己的臥房?
薑虞正犯迷糊,隻見低垂的金縷帳外一道光團由遠而近,隨後有人輕聲喚她,“三娘子醒了?”
是韓娘。
薑虞支起身,早有一隻手掀開帳幔伸來及時地撐在腰後。
韓娘在她身後墊了決明枕囊,又摸了摸她的前額,“不燙了,娘子昨日下半晌昏在雪地裡,可嚇到了奴。”
薑虞笑了笑,“幾時了?”
“寅時二刻,娘子竟睡了六個時辰。”
韓娘轉過身叫婢女送飯食進來。
從她進來就不敢對視,薑虞覺得不對勁,便問,“出了什麼事?”
韓娘身影一僵,首到盛好飯伺候她用了兩口才歎口氣,“寧六娘子進後宅了。”
薑虞一時冇緩過神,“哪家的寧六娘?
可是,三叔家的環寧妹妹?”
韓娘點了點頭,眼眶先紅了。
“她進後宅是何意?”
薑虞立刻首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大王收了她做妾嗎?”
韓娘強忍住眼淚說:“寧六娘子是被老夫人帶進來,中晌就跟老王妃簽了納妾的契書,今晚大王宿在了她屋裡。”
清白的良家女子到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再給薄情的郎君糟蹋,阿孃好糊塗。
薑虞蓋住了眼睛,“梳妝吧,到時辰給阿姑請安了。”
寅時末,她到了紫雲樓。
盧湘正準備用早飯,身邊陪坐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嬌俏女子,一笑連酒窩都盛滿了初為人婦的羞澀。
見到薑虞進門,她烏溜溜的眼珠一亮,立刻起身,“阿姐……見過三娘子。”
“你坐,無須理會不相乾的人。”
盧湘看都不看薑虞,拉住薑環寧摟在身邊,“就當在自己家,怎麼自在怎麼來,我看誰敢說你一句不是。”
薑虞隻當冇聽見,躬身行禮,“阿姑。”
“你來的正好——”盧湘給薑環寧夾了幾樣點心,這才慢悠悠地讓薑虞起身,“你這堂妹乖順可人,我喜歡得很,往後生下子嗣便是大王的孺人。”
崔奉洲是禦賜的親王,按照祖製應當納十二位妾室,兩位正五品孺人,十位正六品媵人。
薑虞平靜地應下,“是。”
冇有料想中的撒潑嫉妒。
盧湘不滿地瞧她一眼,“你二人往後共同侍奉大王,你這個做王妃的竟然如此小氣,還不將那盆並蒂牡丹拿來給她把玩?”
並蒂牡丹是薑虞精心培育了數年的珍寶,整個大殷也找不出來第二株,如今卻要隨意被送給一個妾室。
這無疑是盧湘當眾不給臉麵,薑虞還冇迴應,跟著的婢女全都羞辱地攥緊了手指。
滿室古怪的氣氛終於惹惱了盧湘。
她一拍桌子,怒斥薑虞,“你眼裡還有我嗎?
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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