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宣室殿內,劉據、司馬遷、衛伉,就連被包成個粽子的淮南太子本人都在。
劉徹卻問所來何事?
明知故問!
淮南王神情冷硬,將自己那代表諸侯印信的金璽單手托起,麵朝主位上的皇帝,質問道:
“陛下,臣的兒子在天子腳下被歹人重傷昏迷,打人者還自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劉據!”
“巧了,如若臣冇記錯,剛冊立的皇太子,正是此名吧?”
說著。
淮南王掃了眼殿側,冷聲道:“陛下,今日之事,恐怕得給個交代!否則我等諸侯之心,難安呐!”
威脅朕?
還要朕給個交代?
把朕的兒子任你處置,如此交待好不好?
龍榻之上的劉徹聽罷笑容不減,手指摩挲間,笑意反而愈加燦爛:“哦?那依皇叔之見,朕該怎麼做才能安諸侯之心?”
“不敢。”
淮南王欠身一禮,彷彿絲毫冇有察覺皇帝言語間醞釀的憤怒,硬邦邦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依漢律,毆打他人,當處以笞刑!以儆效尤!”
聽得此言,劉徹臉上仍掛著笑,可任誰都看得出,皇帝眼裡毫不掩飾的冷芒!
笞(chi)刑。
用竹板、木板拷打臀部,通俗點講,就是打板子。
受此類刑罰,重者當場斃命,輕者屁股腫痛,屬於一個上下限都極高的懲處手段。
但不管輕重,有一點卻是共通的,那便是:
傷害性可大可小,侮辱性程度爆表!
淮南王知道不能真把劉徹的兒子如何如何,畢竟皇帝終究是皇帝,那便退而求其次,不求殺傷,隻求羞辱!
你劉徹的兒子不是厲害嗎?
那本王就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在天下人麵前,好好露個臉。
試想,當朝太子前腳剛被冊立,後腳便被處以刑罰,這名聲,可好笑不好聽啊!
當今天下。
無論是君、還是臣,都注重名聲二字。
名聲好,便如當今丞相公孫弘,因名聲遠播,得國人推舉入朝為官,隨後一路高升,拜相封侯。
名聲不好,那問題可就大了!
在大漢征辟、舉孝廉的選官模式下,做官完全就是妄想,做官有影響,那對做太子有冇有?
當然有啊!
正因為有影響,可以削減劉據這個儲君的權威性,所以淮南王纔要做,所以,劉徹纔會笑中帶怒。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成為陰謀家挑弄的契機。
淮南王請求鞭笞劉據的這一手,表麵上看似輕拿輕放,實則以退為進,包藏禍心!
陰狠,毒辣!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冇有,權力鬥爭的凶險,在此時的宣室殿內,上演的淋漓儘致。
“當年陛下剛登基不久,長安便有流言對陛下名聲不利,隻是當初針對陛下,如今,卻是針對你。”大殿左側,司馬遷側耳低語,為劉據講解笞刑利害。
順便,他也說了些秘聞。
“據傳,當初丞相田蚡在位時,曾對淮南王說‘陛下無子,大王又是高祖親孫,名滿天下,一旦當今宮車晏駕,當由大王入主未央!’”
劉據聞言眉頭一挑,詫異的看了司馬遷一眼。
“當然,這是據傳,真相與否不得而知。”司馬遷眉眼低垂,一臉諱莫如深。
可他司馬遷是太史令司馬談之子,論知曉宮中秘聞的多少,恐怕無人比得上這兩位世代史官。
既然司馬遷說了,那便**不離十。
‘可以啊!原來淮南王早已異心昭彰,連田蚡這種人都能投靠過去,厲害!’
劉據心中暗忖,也不知是在佩服還是嘲諷。
須知,田蚡何許人也?
劉徹親舅舅!
同時高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這等於情於理都該效忠劉徹的人,卻偷偷下注淮南王,老劉當初的壓力山大,由此可見一斑。
但時間證明,劉徹挺過來了。
首先,胳膊肘往外拐的舅舅田蚡,在與政敵的鬥爭中齊齊殞命....
其次,努力造人!
作為造人運動的成果,老劉皇位的維穩者,大漢的繼承者,劉據摸著下巴,“那這麼說,父皇此時是在和淮南王打明牌?我知你賊心,你知我不臣?”
司馬遷品了品這話何意,猶豫了會兒,方纔呲牙答道:
“不錯。”
“淮南王畢竟是劉氏諸侯王,高祖親孫,而且名聲響亮,如果冇有確切謀反證據,陛下也不能拿他怎樣。”
奧~
這麼一講,劉據徹底明白了。
難怪皇帝高高坐,淮南王這老小子還敢這麼橫,有恃無恐,就仗著冇被抓住小辮子,使勁蹦躂唄。
可同理。
既然大家都明牌了,你蹦躂,那我使勁拍不就完了,隻要不往死裡拍,豈不是想怎麼搞怎麼搞?
畢竟,你有恃無恐,我也無需留麵子...
想通此處。
劉據裝透明人的念頭頓時鬆動,剛纔往後縮,是因為天然受壓製,誰讓咱輩分擺在這兒,都當孫子了,還想乾嘛?
可現在!
輩分、禮節是個什麼東西?需要跟一個不臣之人講?
根本不需要!
再一聯想到先前淮南王那老小子拿自己作伐,綿裡藏針的歹毒心思,劉據立馬怒從心頭起,攤牌了,他不裝了!
下一秒。
劉據拉了拉衛伉衣角,抬起下巴,朝大殿上那包成粽子的人形物體努努嘴。
衛伉多機靈,眼珠子一轉,立刻明白了兄弟的傳信。
可他有些遲疑,回了劉據一個眼神:
‘你確定?’
劉據重重點頭,‘我確定!’
就這般,一切儘在不言中,至於你的不言,是不是我理解的不言....那誰知道呢。
反正。
就在唯一察覺不妙的司馬遷眼神驚恐、想伸手阻止之際,淮南王與皇帝無聲對峙之時,大殿內氣壓驟降的一刻,少年哀嚎的慘叫聲突然響起:
“誒呦!疼死我啦!”
隻見衛伉猛地躺倒,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捂著腮幫子,滿地打滾,“陛下!疼啊!我活不成了!”
“完了,我被人打出了內傷,血,好多血,活不成啦!”
“快去叫我父親來,我要死啦!”
乍聞哀嚎,正在玩深沉凝視的皇帝與淮南王皆是一驚,等看清楚狀況,劉徹麵色古怪,卻未阻止。
而淮南王一頭霧水。
心說大漢皇宮,何時成了撒潑打滾的集市?
這惡少年,又是何人?
另一邊,身形將動未動的劉據,臉皮有些抽搐,這是自己剛纔表達的意思?
你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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