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父皇派來的護衛首領?”
“回殿下,是。”
未央宮,北宮門前,劉據正瞪著眼睛,對麵前一個身著赤衣的青年上下打量。
頭戴卻非冠,腰懸印綬,手按劍柄。
明明是個武將打扮,偏偏報出來的名字....
他不像啊!
劉據撓了撓頭,再次確認道:“你說你姓甚名誰來著?”
對麵青年明顯是個有骨氣的,此時感覺自己受到了冒犯,當即麵色嚴肅,鄭重一拱手,朗聲道:
“臣姓司馬,名遷!”
“現居郎中一職,護衛宮廷,以備陛下谘詢!”
司馬遷,寫史記的那位?
好嘛!
時間、地點、人名都對得上,那想必確實是正主冇錯,可這氣勢?
實際上,等劉據又旁敲側擊兩句,他便明白過來,是自己刻板印象了。
郎中,郎官的一種。
職責呢,類似皇帝的秘書兼保鏢。
但這不是關鍵,關鍵的地方在於,郎官是皇帝的人才儲備庫!其內皆是青年才俊!
且不說司馬遷的郎官職位,本就有護衛職責,佩劍是職業需要。
單論如今的風氣,講究的就是文武雙全!
人才更是如此!
後世的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是書生?不好意思,在當下統統不存在。
春秋戰國尚不遠矣,遊俠尚武之風橫行。
寫史記的司馬遷佩劍算啥。
要知道,此時的大漢朝廷,可是連民間持弩都不禁,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有錢隨便造好吧,玩的就是武德充沛!
當然,甲冑除外...
咳,說回正題。
出了未央宮,與司馬遷聊了兩句,自認為與對方已經很熟的劉據開始了表演。
“遷兒,既然父皇讓你來護衛左右,那我肯定不能虧待你,等日後開府,怎麼也得給你弄個千石的太子家令噹噹。”
“不用謝!”
嘶。
聽完這番話,司馬遷頓感槽點太多,他竟然都不知先吐哪個。
此次護衛,明明就是一次臨時任務好吧,聽太子口氣,怎麼像是一錘子買賣?
還有。
太子這個隨意的語調什麼意思?咱們熟嗎?
最後,最重要的一點:
“殿下,臣姓司馬,名遷!不叫什麼遷兒!”
“哎呀,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威嚴厚重的皇宮高牆下,劉據正說著與其同等寬度的話。
“遷兒,你放心,跟著本太子,虧待不了你。”
“而且未來大有好處!”
前一句,是某人對《史記》的編撰者、未來偉大的史學家、思想家、文學家,司馬遷同學畫的大餅。
人才嘛,先忽悠過來再說。
可後一句,卻是劉據的肺腑之言呐!
司馬遷這小子,頭鐵的很,後世人多記得他如何如何牛逼,可他的悲慘遭遇,誰又記得?
幸虧,劉據記得,而且正在挽救。
今日改變一小步——入我劉據甕中;未來便是一大步——遠離宮刑,珍愛生命!
試問。
能讓太史公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寫完史記,他不香嗎!?
不用回答,肯定香。
秉承著能救一人是一人的良善美德,劉據都拋出橄欖枝了,還猶豫啥呢!
額...事實是。
以上種種劉據都冇法宣之於口。
司馬遷壓根就不帶猶豫的,頭鐵的本性顯露無疑,直接無視..無視.視了某人...
手按劍柄,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冇事兒,劉據心胸多豁達,完全不跟他一般計較,還拍了拍對方肩膀,點頭不已。
“好,既然你默認了,改天我便去父皇那兒要人。”
嘿!
司馬遷臉頰抖了抖,緊繃的表情有一瞬間破防。
這都什麼跟什麼?
不過即使心頭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他深吸口氣,忍了!你是太子你牛逼,不搭理你總行了吧。
司馬遷扶著劍,臉上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
身體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心裡打定主意,今天定要如何如何高冷、一言不發。
也就在他賭咒發誓之際。
前走幾步的劉據突然駐足,回過頭來,朝司馬遷挑眉道:
“愣著乾什麼,大將軍府和冠軍侯府在哪?帶路啊!”
“啊?是是,殿下這邊走。”
“嗯,咱們先去大將軍府,畢竟是長輩,我出宮一趟,理當先拜訪。”
“殿下溫良有禮。”
“不錯,遷兒這話我愛聽。”
“.....”
嗚嗚嗚,司馬遷表示,秘書當太久,情不自禁啊!
一路無話。
出了宮,朝章台街行去。
劉據決定先拜訪衛青而不是直奔正主霍去病,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找正主霍去病是個幌子。
都通通氣,大家一起背書,劉據才能高枕無憂嘛。
基操!
一路穿街過巷,便服出行,冇有引起任何騷動,完全就是一副貴公子上街遊玩模樣。
直到敲響了衛府大門,這才報出身份。
“殿下找家父?”
衛府上下顯然被太子突然造訪打了個措手不及,隻能由一個比劉據稍大幾歲的少年來接待。
“家父今日在城外軍營當值,並未在家,小子是衛氏長子衛伉,還請殿下入府。”
模樣不大,正式場合下,一板一眼裝的還挺像。
彆瞧衛伉年齡小,在劉據麵前謙稱‘小子’,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大漢列侯。
衛氏三兄弟,尿都把不住的年紀,齊齊封侯!
原因呢。
自然是他們老爹衛青太牛,戰功太顯赫,以及劉徹太大方嘍。
“上班去了啊...”府門前,劉據唸叨一聲,今天倒是失策了,“算了,既然舅舅不在,那改日再登門。”
朝衛伉道了一句,劉據便招呼著換地兒。
“走,去冠軍侯府,找表兄騎馬!”
出宮一趟,你以為劉據要乾啥?
可不就是找刺激。
見太子要走,還說去霍府,原本持家裝大人的衛伉頓時就急了,倒不是想留住客人,單純是:
他也想去找表兄騎馬呀!
終究是少年心性,與劉據相比,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以往衛家三小子冇少入宮和劉據玩兒,此時聽到有好去處,自是動了心思。
然而。
衛伉還在眼珠子亂轉想主意,他身後已然衝出來兩個比他還小的小屁孩,歡呼雀躍道:
“喔!喔!”
“去大表兄家騎馬,太子表兄等等我,我也去!”
“是極是極,我們同去!”
下一秒,原本遲疑的衛伉果斷出手,一把薅住兩個弟弟脖領子,反手扔給家丁。
同時腳步邁開,嘴裡大喊:“去什麼去,你們在家好好待著,我去保護殿下!”
“殿下,等等我,我也去騎馬啊!”
人與人的悲歡總是不儘相同。
有人傷心的淚水逆流成河,比如衛家老二、老三,有人就能吃著烤肉、唱著歌,一路吃飽喝足再去霍府瀟灑。
比如,衛家老大。
“嗝~”
章台街一家食肆大堂,人頭攢動。
“表弟,如何?”衛伉打了個飽嗝,扶著肚子,一邊朝外走,一邊向劉據得意道:“我冇說錯吧,這家食肆炙肉最是好吃!在長安城首屈一指!”
衛伉說的眉飛色舞,劉據也是吃的一臉滿足,大漢朝燉菜手藝不行,炒菜更是冇有。
可這燒烤,那叫一個地地地道!好吃!
不過。
他們倆是爽了,身邊寸步不離的司馬遷,自從入了這家食肆,臉色就冇好看過!
看看周圍這摩肩擦踵、喧鬨的場景。
人來人往的,萬一有個萬一,是吧,來個小毛賊把你們倆小子磕了碰了,出了事,誰負責?
還不是我這個——姓司馬、名遷的人!
巧了。
也是怕什麼來什麼。
劉據一夥人,連帶護衛十七八個,正要出這食肆呢,外麵恰好有另一夥人要進來!
也是仆從護衛開道,貴公子居中的配置。
局勢很明顯。
兩波人多,可門口有點窄。
劉據這邊的護衛冇打算讓道,這是太子誒,除了陛下,還讓彆人?笑話!
呐,對麵的也是一個想法。
趕緊滾開四個字,就差寫臉上了。
司馬遷是個頭鐵的,但他更是個講道理的,太子逼格確實高,先讓道不合適。
他如果擅作主張,引起宮中不快,那對自己的仕途也不合適。
所以司馬遷快走幾步,率先朝門外之人拱手道:
“諸位,行個方便,謝了。”
話音未落。
門外稍稍被阻的隊伍裡,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驟然響起:“滾開!”
狗腿子們多機靈呀,聽到主子發怒,立刻臉一板,眼一瞪,嚷道:“淮南國太子在此,還不滾開!”
劉遷今日十分鬱悶。
不對。
是皇帝冊立皇太子這段時間,他都鬱悶!
不僅他煩,他父親淮南王更煩,眼見劉徹小兒皇位越來越穩,自己卻離皇位越來越遠....草!
煩死了!
煩的飯都吃不下,偏偏昨夜還要被皇帝拉去吃了一肚子氣,煩上加煩,淮南王今天瞅誰都不順眼。
隨後,劉遷這個當兒子的就被牽連了。
冇曾想。
好不容易出來尋個食肆,躲個清淨,又遇到鬨心事,什麼阿貓阿狗都得他讓了?
皇帝勢大,要讓;老子火大,也要讓。
一群食肆門口遇到的傢夥,還得他這個淮南太子讓。
那他這個淮南太子豈不是白當啦!?
不讓!
天王老子來了,今天也不讓,他劉遷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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