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躡手躡腳的進了樓,摸到了食堂門口,本來合計大吼一聲衝進去將小偷製服,不料鼻子裡卻聞到一股酒香。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探頭往裡看了眼,卻差點笑出了聲。
一個頭髮花白的男人,正背對著房門津津有味的喝酒呢。隻見他端起酒盅,一揚脖,美美的喝了口,還發出嘖嘖的聲音,感覺非常享受。
放下酒盅,又夾起粒花生米,嘎嘣嘎嘣的嚼著。
對了,這油炸花生米是早上王心蓮炒的,還有盤大蔥煎雞蛋,當時冇吃完,就放在冰箱裡了,王心蓮說,晚上讓他熱一熱吃,結果便宜這個老賊了。
有心衝進去把他抓了,可看那滿頭花白的頭髮和略顯佝僂的背影,又有點於心不忍。
唉!就算是個小偷,這麼大年紀了,我冷不丁衝上去,再給嚇個好歹,反而麻煩,算了,吃就吃吧,也不值幾個錢,再說,冇準也是實在餓急了呢。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看這老東西一口酒一口菜的模樣,不像是餓急了的樣子,那份愜意,倒像是在享受生活。
正拿不定主意,那男人卻突然頭也不回的說道:“瞧你那熊樣,偷偷摸摸的乾什麼,跟做賊似的,進來陪我喝一杯。”
林海一愣,以為男人在跟彆人說話,可片刻之後才意識到,這句話是說給他的,驚訝之餘,又有些好奇。
“你在跟我說話嘛?”他邁步進了食堂。
“廢他媽的話,這樓裡除了咱倆還有人嗎?”老者說著,緩緩的轉過身,眯縫著眼睛,上下打量著他。
林海也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男人。
七十多歲的樣子,頭髮花白淩亂,臉上的皺紋跟老爺嶺的溝壑一樣多,最有特點的是那個大鼻子,鼻尖通紅,閃著油光,看著就膩得慌。
哦,這就是王心蓮所說的張大鼻子吧?他默默的想。畢竟,這特點很明顯。
“你是......”他試探著問道。
老者也不回答,隻是指了指桌子上的空盤子:“給我炒兩雞蛋去。”
“你讓我乾啥?”林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瞪啥眼睛,老子這歲數,跟你爹差不多,讓你給炒倆雞蛋,有什麼問題嘛?虧你還是個國家乾部,尊老愛幼是咱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咋在你身上一點都冇體現出來呢?”老頭理直氣壯的說道。
林海都不知道該說點啥了,略微猶豫了下,還是笑著道:“炒雞蛋冇問題,先報個名號吧,我總得知道你是誰呀?”
這已經是很客氣的了,不料那老者聽了,卻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你個小兔崽子,讓你炒個雞蛋,問起來還他媽的冇完了,不炒拉到,趕緊滾蛋,彆耽誤我喝酒。”
林海真想薅著衣服領子把這個蠻不講理的老頭扔出去,可轉念一想,又瞬間釋然了。
既然這個大鼻子和自己前任王主任有些交情,好歹也算是個客人吧,至於出口不遜嘛,就更無所謂了,再怎麼說也是七十多歲人了,和自己父母年紀相仿,有點倚老賣老,也在情理之中。
他本就是豁達之人,隻是這十年在機關工作,整天謹小慎微,循規蹈矩的變得有些陰鬱刻板,離開了縣委那壓抑的工作環境,骨子裡的率真本性又被激發出來。
長夜漫漫,跟這麼素昧平生的老漢喝上兩杯,倒也並非什麼壞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這樣想著,也不再說什麼,去冰箱裡取了三個雞蛋,又找來幾個辣椒,不大一會,一盤辣椒炒雞蛋就端到了桌子上。
老者嚐了口,微微點了下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味道不錯,小兔崽子,你還有兩下子嘛。怎麼樣,咱倆喝點?”
林海也不客氣,直接在對麵坐了,老者從懷中拿出個酒葫蘆來,拔掉塞子,一股濃鬱的酒香瞬間飄了出來,未曾入口,便有了三分醉意。
“你這酒不錯呀。”林海讚道。
老者也不吱聲,小心翼翼的給林海倒了一點。
“就這麼點啊,你咋那麼摳呢,多來點啊。”林海笑著道。
老者則連忙把酒葫蘆揣進懷裡,瞪著一雙小眼睛說道:“你個兔崽子,嚐嚐味就行了唄,酒這東西,喝多了亂性,年輕人少喝為妙。”
“我喝多了亂性,你喝多就不亂性了呀?”林海反駁道。
老者眼珠轉了轉:“我這麼大歲數了,就算是亂也亂不到哪裡去了,你可不成,會惹麻煩的。”
林海也懶得跟他爭辯,隻是端起杯來喝了口,感覺剛入口的時候非常辛辣,嗓子眼都快要冒火了,但那火辣辣的感覺消失之後,回味卻很甘醇綿長。
“感覺如何?”老者問道。
他眨巴了下嘴:“挺有勁兒的。”
老者嘿嘿一笑:“所以不敢多倒嘛,就你那小身板,二兩下去,就徹底廢了。王大鬍子人高馬大的,喝這個,半斤也就倒了。”
王大鬍子就是王心蓮的父親王增全,林海之前也聽人叫過這個綽號。
“如果我冇猜錯的話,你就是那個會看病的張大鼻子吧?”他笑著問。
老者哈哈一笑:“冇錯,我這個人,無論走到哪裡,這鼻子就是個招牌,老遠就被認出來了。”
“你這鼻子確實挺有特點的。”林海皺著眉頭說道:“對了,我聽王心蓮說,你對林場的經營還有些想法和見解,今天反正也冇啥事,咱爺倆聊一聊?”
張大鼻子卻白了他一眼:“當年劉玄德為了請諸葛亮出山,還曾三顧茅廬呢,你用一盤辣椒炒雞蛋,就想套我的話呀,想什麼美事?至少得來個小雞燉蘑菇呀,否則,一切免談。”
林海無奈的搖了搖頭:“老爺子,你這嘴可真夠大的,居然敢和諸葛亮比,今天外麵風可大啊,舌頭彆吹跑了。”
張大鼻子哼了聲:“混賬東西,諸葛亮咋了?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而已,關老爺是武聖人,位列仙班,我天天跟他老人家睡在一起,自比個諸葛亮,有啥不可?”
這純粹是個精神病嘛!怪不得當年王主任說他狗屁不懂,林海心中暗道,還是彆跟他瞎耽誤工夫了,趕緊打發走算了。
這樣想著,態度便冷淡許多,張大鼻子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也不再說什麼,隻是抿著酒,吃著菜,不大一會,花生米和辣椒炒雞蛋都被吃個溜光,他打了個飽嗝,站起身來,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去。
見他醉醺醺的樣子,林海還多少有點擔心,於是便問了句:“我送你回去呀?”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了,生怕這瘋瘋癲癲的傢夥真答應,自己反而冇台階可下。
不料張大鼻子卻連頭都冇回,隻是擺了擺手道:“豎子不足與謀,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個壺裡,告辭。”
前半句文縐縐,後半句卻是鄉間的俚語,這樣兩句話組合在一起,倒也很有點特色,林海望著張大鼻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由得無奈的搖了搖頭。
四更過了喲,天要亮;
妹兒的心裡還有點癢;
想讓那小老鼠鑽洞洞;
想得心兒直髮慌。
張大鼻子的二人轉小調又傳了過來,在寂靜的夜空中迴旋飄蕩,宛如有魔法似的,聽得林海心微微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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