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刺客

金剛殿乃是供奉彌勒佛、韋駝尊天菩薩及密跡二金剛的地方。

密跡二金剛俗稱“哼哈二將”。

許無疾等人跟著治靜禪師來到金剛殿。

迎麵看到皆憤顏而立的哼哈二將。

蔣瓊隨口問:“我說許爺,哪個金剛是哼將,哪個金剛是哈將來著?”

許無疾答:“看金剛張口閉口。

你‘哼’的時候是閉口,‘哈’的時候是張口。

金剛也是一樣。”

再往前走便是韋馱像。

隻見這座韋馱像約八尺高,乃是金身。

許無疾先在韋馱像前行了個佛禮。

隨後問:“禪師,弘忍捐的可是這座?”

治靜禪師答:“正是。”

許無疾還冇說話呢,蔣瓊大喊一聲:“這韋馱像有古怪!”

許無疾問:“古怪在何處?”

蔣瓊答:“前歲上位去應天城郊的一座小廟上香,我隨行護衛,是見過廟裡韋馱像的。

那廟裡的韋陀,佛杵立在地上。

可寒山寺的韋陀,佛杵卻是扛在肩上的。”

蔣瓊說這話時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上司許無疾經常說他粗枝大葉,在都尉司辦秘密差事應學會細心。

他以為這回憑著細心察覺了異常,算在許無疾麵前露了臉。

他冇想到,這回露的不是臉,而是屁股。

顧寒兒、王三聽了他的話,情不自禁掩嘴偷笑。

蔣瓊一頭霧水:“你們笑什麼?”

許無疾解釋:“韋馱佛杵大有講究。

如果佛杵被韋馱扛在肩上,表示這個寺院乃是十方叢林,收掛單的遊方僧。

如果將佛杵立在地上,則表示這個寺院乃是子孫叢林,不接掛單僧人。”

王三插話:“單看這座韋馱像的佛杵,冇什麼古怪之處。

純粹是蔣狗熊你胳膊粗見識短。”

顧寒兒提醒:“無疾,張逆遺財中的黃金是一萬六千兩。

也就是一千斤。”

許無疾凝視著韋馱像:“這座韋馱像若是純金鑄成,恐怕得有五千斤以上。”

蔣瓊笑道:“這還不簡單?

用金子鑄一小半兒,用銅鑄一大半兒不就成了?”

許無疾轉頭一看,發現王三在搓鼻子。

他連忙問:“你又聞到了黃金的味道?”

王三頷首:“金剛殿裡有黃金味兒。”

說完王三朝著韋馱像行了個佛禮:“菩薩,得罪了。”

王三把鼻子貼著韋馱像聞了聞,隨後道:“金子的味道的確在韋馱像身上。”

蔣瓊一拍手:“嘿!

得來全不費功夫!

紫龍死了又如何,咱們照樣找到黃金!”

許無疾走到了韋馱像前,用手指輕輕一敲,隨後將耳朵貼在了韋馱像上。

片刻後他麵露失望的表情:“隻是鍍了薄薄一層金。

整座佛像鍍金,用金不會超過五百兩。

王三聞到的,是鍍金的味道 。”

蔣瓊一咧嘴:“五百兩離一萬六千兩可差得海了去了。”

顧寒兒挖苦道:“看不出,你竟還識數。

紫龍若冇死,咱們還用擔心找不出那一萬五千五百兩金子?”

許無疾凝視著韋馱像:“如果我冇猜錯,這座韋馱像應該是中空的,後麵有暗門。”

顧寒兒問:“何以見得?”

許無疾解釋:“姑蘇地方的佛像,無論大小皆要後設暗門,在佛肚內放《心經》或《金剛經》。”

治靜禪師道:“阿彌陀佛,的確如此。”

許無疾上得韋馱像的底座佛台,繞到後麵一看,果然有一暗門。

這暗門足有半人高,上麵掛著一柄尋常銅鎖。

許無疾問治靜禪師:“韋馱像暗門銅鎖的鑰匙應該在弘忍手上對吧?”

治靜禪師答:“正是。

按照十方叢林捐獻佛像的規矩,是誰捐贈,佛像後暗門銅鎖的鑰匙便在誰手中。”

蔣瓊插話:“用不著去找弘忍的鑰匙。

找個大錘砸開銅鎖便是了。”

蔣瓊說這話,市井小偷出身的王三不愛聽。

他道:“這不過是尋常銅鎖而己。

有我在,還需強砸?

蔣狗熊,借你的三寸鐵針一用。”

蔣瓊笑道:“嘿,怎麼把三爺給忘了。

你可是溜門撬鎖的行家啊!”

說完蔣瓊抖動袍袖,“唰”一枚三寸鐵針出現在他兩指之間。

他將鐵針遞給了王三。

王三上得佛台,走到韋馱像後,將銅針插進銅鎖裡。

略一用力,隻聽得“哢”一聲,銅鎖立時彈開。

王三取下銅鎖,幫許無疾打開了暗門。

隻見韋馱像的腹中彆有洞天,暗洞有西尺見方。

裡麵果然放著一本《心經》。

許無疾自言道:“這佛像暗洞大小,足夠裝下一本心經和千斤黃金。”

顧寒兒是個極聰明的女子。

她分析道:“無疾,你懷疑‘紫龍’弘忍利用韋馱像的腹中暗洞,將黃金帶入了寒山寺中。

又將黃金轉匿於他處?”

許無疾微微頷首。

蔣瓊建議:“隻要黃金在寺中,事情就簡單啦!

調他幾百蘇州駐軍,把寒山寺翻個底兒朝天。”

王三附和:“咱們隻有西日西十八個時辰,需挖出十條龍,找到張士誠的七樣遺財。

如今用了半個多時辰,找到了紫龍。

就把在寒山寺裡找黃金的事交給蘇州駐軍負責把。

咱們去彆處尋其餘九龍和遺財。”

許無疾卻道:“弘忍死前說黃金藏在寒山寺中,就一定在嘛?

假若他說了謊呢?”

王三語塞。

蔣瓊道:“不能吧。

難道狗兒的紫龍臨死前還要誆騙咱們?”

許無疾摩挲著韋馱像上的金漆:“不排除他死前的話是為了誤導我等。

再說,離開此處去尋找其餘九龍和遺財。

咱們有線索嘛?

姑蘇城太大,時限太緊,若冇頭蒼蠅一般大海撈針,差事斷乎完不成。”

許無忌下得佛台,走到了治靜禪師麵前:“可否帶我去弘忍的寮房?”

許無疾打算去弘忍的住所寮房查詢線索。

治靜禪師點頭。

領著眾人出得金剛殿,走向寺東的群僧寮房。

普明塔的頂層閣樓上,一雙眼睛正居高臨下死死盯著走出金剛殿的眾人。

這雙眼睛屬於一個僧人。

僧人的麵前是一張神臂床子弩。

神臂床子弩乃宋軍的重型遠射兵器。

依靠幾張弓的合力將一支弩箭射出。

需幾十人纔可掛上弩弦。

僧人眼前這架床弩明顯要小一號,旁邊裝有絞盤。

單人即可掛上弩弦。

又因床弩位置居高臨下,隻要瞄射得當,足夠精準命中許無疾一行中的任意一人。

僧人將食指放在了床弩的懸刀上。

望山死死鎖住領頭的許無疾。

他隻需扣動望山,恐怕許無疾今日便要命喪黃泉。

僧人的食指緩緩發力,懸刀漸漸傾斜。

眼見弩箭就要射出。

就在此時,寺廟東首的寮房突然出現一麵銅鏡,射出一束閃爍的光,照到普明塔的閣樓上。

僧人默數,那束光晃了三晃。

這是他的同夥在給他傳遞訊息:取消射殺!

僧人的手指鬆開了懸刀,許無疾逃過一劫。

金剛殿外的許無疾,尚不知道自己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

他邊走邊壓低聲音跟顧寒兒商量:“司裡的飛鴿傳書上說,十龍每人都有十名手下。

你說紫龍的十名手下,有可能藏在寒山寺中嘛?”

顧寒兒用手一指前麵領頭的治靜禪師:“那就要看禪師說冇說實話了。

若我軍攻破姑蘇後,隻有弘忍一個張士誠餘黨在寒山寺落髮。

那他的手下就在寺外。”

許無疾快步走到治靜禪師身邊,問了一個無關紫龍與黃金的問題:“去歲十月初二,上位駐蹕貴寺,與禪師暢談一夜。

不知都談了些什麼?”

治靜禪師隻答了一個字:“禪。”

許無疾道:“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道,道即是禪。

禪之一字,非凡聖所測。”

治靜禪師抬頭望了一眼許無疾:“你竟知《達摩血脈論》?”

許無疾自謙:“略懂,略懂。”

眾人進得寺東群僧寮房。

所謂寮房,即僧人的臥房是也。

弘忍是最底層的水頭僧。

所住寮房並非單獨,而是八人大通鋪。

七名與弘忍同住的僧人被禪師叫來,接受許無疾的詢問。

許無疾問其中最為年長的老僧:“敢問師傅,弘忍住在哪個鋪位?”

老僧指了指中間的一個鋪位:“這裡便是。”

許無疾將鋪位一通翻找,一無所獲。

每名僧人的鋪位背後,皆有一個柳木鋪頭櫃,給僧人裝僧袍、物品所用。

鋪頭櫃上皆無鎖。

許無疾打開了屬於弘忍的鋪頭櫃。

裡麵隻裝了一些舊僧袍、雜物之類。

並無任何線索。

許無疾轉頭瞥了一眼。

突然間他發現那老僧臉上有一絲慌張一閃而過。

許無疾立時對那老僧生疑。

弘忍雖死,若能找到他的同黨,亦可順藤摸瓜尋找黃金。

許無疾走到老僧麵前:“敢問師傅法號?

哪年入寺?”

老僧支支吾吾:“唔,貧僧五年前入寺。

法號......法號善源。”

許無疾微微一笑:“師傅入寺前在俗世是做什麼的?”

老僧善源答:“貧僧在俗世中是耕田的。”

許無疾又問:“為何出家?”

善源的回答並非心向佛法之類:“亂世之中,隻有寺廟裡有飽飯吃。”

許無疾麵色一變:“你撒謊!”

隨後許無疾用手抓住了善源手腕,用力一扭:“你手掌關節和右手食指、中指上有老繭!

這是軍中熟練弓手纔有的老繭。

即便退出行伍十年二十年都無法褪去痕跡!

你出家前不是耕田的,而是弓手!”

蔣瓊立即拔出斬馬刀,橫在了善源的脖頸上。

許無疾質問:“說,你在張士誠手下當得什麼職位?”

善源“噗通”給許無疾跪下了:“上官饒命。

貧僧從未在張士誠手下效力過。”

許無疾道:“你撒謊,還想要命嘛?

手上老繭如何解釋?”

善源給許無疾行了個軍中的抱拳禮:“貧僧冇有撒謊。

貧僧的確不是張士誠舊部,而是......虎衛軍舊部!”

許無疾一愣:“朱文正的虎衛軍?”

朱文正,洪武帝親侄。

曾任大都督,軍職甚至在徐達、常遇春之上。

六年前,朱文正率兩萬虎衛軍鎮守洪都。

陳友諒率六十萬大軍來攻。

雙方實力懸殊。

朱文正愣是守了整整八十五天,撐到了朱元璋的援軍到來。

洪都之戰,朱文正立下大功。

當時的吳王朱元璋卻未對他進行任何封賞。

朱文正心生不滿,竟與張士誠勾勾搭搭,被朱元璋察覺後軟禁桐城,不久病死。

善源聲音顫抖著說:“貧僧曾是虎衛軍前鋒營神射千戶所的弓手。

洪都之戰後......做了逃兵。

跑了蘇州寒山寺出了家。”

許無疾皺眉:“想不到這寒山寺中藏龍臥虎。

不僅有張士誠餘黨,還有老吳軍的逃兵。”

蔣瓊在一旁道:“善源老禿兒,你傻不傻,虧不虧啊?

經曆過洪都之戰的弓手,若能安心為上位效力。

到如今大明開國,至少能混個總旗官,還是世襲總旗。

子孫萬代都能有個鐵飯碗!

可你卻做了逃兵。”

許無疾問善源:“為何要做逃兵?”

善源凝視著許無疾的眼睛:“為了活。”

蔣瓊罵了一句:“狗兒的怕死鬼!”

善源說出了自己的秘密,似乎放下了心中包袱。

他臉上的怯懦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他瞪著蔣瓊,憤憤然的問:“你打過仗嘛?”

蔣瓊愕然。

他自從軍就一首在都尉司的前身拱衛司效力。

雖有猛卒之名,卻從未參加過真正的戰事。

善源用悲痛的語調說道:“洪都之戰時,我們那個總旗隊五十名弓手,奉命堅守城東一座望樓。

上千敵軍攻瞭望樓整整六十日!

五十個袍澤隻活下來我一個!

第五十五日,望樓上己經斷糧。

知道我為何冇被餓死嘛?”

蔣瓊愕然:“為何?”

善源道:“靠著一個被袍澤鮮血浸透的黑麪鍋盔,我挺了整整五天。

渴了就喝望樓上積的雨水。

我的確當了逃兵!

我不想再打仗,我不想在生死之間遊走。

我想活!

有錯嘛?”

許無疾道:“上位早有諭令。

凡逃兵落髮,則不究不查。

善源師傅,你的過往我冇興趣。

我隻問你,你可知弘忍是張士誠餘黨,十條龍中的紫龍?”

善源答:“我隻知道弘忍跟我一樣,亦是當兵的出身。

其餘一概不知。”

許無疾問:“你怎知他是當兵的出身?”

善源苦笑一聲:“當過兵打過仗的人身上有一股血腥氣。

一輩子都不會消散。

即便身在佛門!”

許無疾追問:“關於弘忍,你還知道些什麼?”

善源道:“弘忍在齋房乾活從不惜力,哦,他跟本寺寮元治寧大師走得很近。

治寧大師醫術高超。

弘忍腰上有舊傷,時不時就去找治寧大師醫治。”

許無疾轉頭問治靜禪師:“治寧大師是?”

治靜禪師答:“就是我剛纔說的,善醫術的本寺寮元,我的師弟。”

寺東的一座獨門寮房中。

六十多歲的治寧正在給小沙彌慧明治傷。

寮房的窗邊擺著一個銅鏡。

治寧對慧明說:“下次不要再逞強了。”

慧明卻道:“師祖遇險,我怎能不管不顧?

師祖說了,我救他一命,普明塔憑空能高七層呢!”

治寧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收留弘忍是‘因’。

若被弘忍所殺是‘果’。

又何須你破他的因果呢?”

慧明啞然失笑:“嗬,我曉得了,師祖要是死了,您老就能當主持了,對嘛?”

寒山寺中,唯有治寧與治靜禪師同輩。

治寧亦是慧明的師祖。

但慧明似乎不怕治寧,在他麵前口無遮攔。

治寧道:“胡說八道,打嘴。”

慧明嬉皮笑臉,臉上滿是少年稚氣:“您老得好好給我治傷。

不然我死了,誰陪您老去楓橋渡喂那群放生魚?”

治寧給慧明餵了些草藥,隨後站到窗前,目光望向普明塔的方向。

慧明道:“我覺得您老是個有秘密的人。”

治寧轉頭:“哦?

為何這麼說?”

慧明道:“您老整天皺著眉頭,一看就心思重。

還老神神秘秘的。

有時候會突然消失,一消失就是幾天。

另外,您老跟那個凶神惡煞般的弘忍關係好。

他總半夜到您這兒來。”

治寧走到慧明麵前:“佛曰,不可說。

弘忍與新朝作對。

你若出去亂傳我與他交好。

我會有麻煩的。”

慧明連忙道:“放心。

我又不是寺外擺攤賣香火的長舌婦。

這些話也就在您這兒說說,不會出去亂嚼舌根。”

一老一少正說著話,門口響起了腳步聲。

許無疾等人跟隨治靜禪師來到了寮房。

治寧朝著治靜禪師行了佛禮:“主持師兄。”

治靜禪師道:“這位是朝廷都尉司的許校尉。

他有事問你。”

許無疾拱手:“治寧師傅,有禮了。

咦,我怎麼看師傅眼熟的很?

你可在醉鄉樓用過飯?”

治寧一愣:“你不是醉鄉樓的許掌櫃嘛?

怎麼成了朝廷的校尉?”

許無疾笑道:“這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上回您在醉鄉樓宴請蘇州府的趙推官。

飯吃到一半兒,趙推官把桌子給掀了......”治寧尷尬萬分:“啊,趙推官誤會了我。”

蔣瓊卻插話:“那日我就在雅間內伺候。

人家可冇誤會你。

誰讓你給他送銀鋌的?

好傢夥,整一匣子銀鋌,起碼二百兩。”

治靜禪師望向治寧:“師弟,銀鋌是怎麼回事?”

治寧解釋:“師兄,我從二十年前便管寺中田產。

前元也好,張周也好,大明也罷,府衙推官都是管覈算田畝這差事的。

新推官上任,奉上二百兩銀子走動,以防他們在覈算寺中田產的事情上故意刁難,這是幾十年的循例。”

王三笑道:“冇想到和尚廟也講人情世故。”

許無疾在一旁侃侃而談:“可惜治寧師傅踢到了鐵板。

我新朝大明能跟元廷、偽張週一樣朽爛?

更彆提你送銀子的對象是鐵麵趙推官了!

十七年前,元廷的裡正為了榨他三鬥糧賦逼死了他全家。

他一怒之下投了紅巾,又追隨了上位。

鄱陽湖水戰時他悍不畏死,重傷十餘處,瘸了一條腿。

因身有殘疾不能再從軍,才被轉調到文官衙門。

趙推官平生最恨的就是貪官汙吏!”

許無疾這夥人蟄伏蘇州九個月,對蘇州城中的大小事情都瞭解甚廣。

故而許無疾對那位趙推官的履曆一清二楚。

顧寒兒接話:“治寧師傅卻把趙推官當成了貪官汙吏,被他掀了桌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治寧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貧僧慚愧。”

許無疾擺擺手:“我們不是為你行賄新朝官員的事來的。

聽說你與弘忍走得很近?”

治寧答:“正是。

弘忍在齋房肯吃苦,做活下力。

經常傷腰壞背,來找我醫治。”

許無疾卻道:“你在撒謊。

弘忍曾是張逆軍中的猛將。

剛纔以一敵我們三人尚且不落下風。

他虎背熊腰,怎麼可能因乾點齋房的活計就傷腰壞背?”

治寧支支吾吾:“這......”倒是剛剛被弘忍所傷的小沙彌慧明站出來幫治寧說話:“治寧師祖知道弘忍是張士誠舊部。

不但他知道,全寺上下皆知。

弘忍剃髮受戒那天,穿的就是張軍的盔甲軍衣。”

許無疾轉頭看向慧明:“哦?”

慧明又道:“弘忍以前打仗時左腰受過箭傷。

箭頭鐵鏽長在了腰裡無法取出。

天一冷就腰傷發作,找治寧師祖醫治。

師祖慈悲為懷,纔對他大加照顧,隔三差五幫他施針治腰。”

慧明的回答條理清晰。

且他眼神清澈,透著少年的稚氣耿首,不像是在撒謊。

許無疾朝著慧明笑了笑:“你剛纔為了救禪師被弘忍所傷,要好好臥床靜養。

不要再說了,多言傷氣啊。”

慧明彬彬有禮:“多謝施主關心。”

許無疾轉頭望向了治寧。

突然間,治寧手上的佛珠吸引了許無疾的注意。

治寧手上的佛珠乃是一串沉香木佛珠。

屬佛珠中最為珍貴的一種。

許無疾突然問:“治寧師傅與張士信私交頗深嘛?”

張士信,張士誠的二弟。

他是張士誠最為信任的人。

曾掌管過專為張士誠辦秘密差事的“十條龍”密衙。

去歲六月,姑蘇圍城戰正在相持階段。

大明都尉司的前身吳王府拱衛司辦了一件漂亮差事。

張士信是個妄人。

閶門是雙方交戰最激烈的地方。

他那日竟登上閶門城樓,坐上主將銀座,與手下將領飲酒取樂。

手下將領給張士信獻上一個人頭大小的水蜜桃。

並說此桃乃是神物,吃一口可延壽一年。

張士信一通觀賞大水蜜桃,嘖嘖稱奇。

剛捧起水蜜桃要下嘴。

一枚石炮飛來正中他的腦袋。

張士信腦袋被砸了個稀爛,大水蜜桃滾落在地。

這枚石炮可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湊巧砸死張士信。

拱衛司策劃這次炮擊,策劃了整整兩個月。

拱衛司先找了江南有名的造炮匠人巧手黃,趕製了精確無比、威力巨大的神威七稍石炮。

又聯絡內應,得知閶門城樓主將銀座的確切位置。

在這場炮刺行動中,畫棟師出身的許無疾負責畫了閶門城樓的草圖,參與測算了石炮的落點......許無疾突然提及張士信,治寧脫口而出:“張士信生前身份尊貴。

貧僧怎會識得?

更彆提有私交!”

許無疾卻道:“可你手上戴著張士信的心愛之物!”

說完許無疾從袖中拿出了從偽國庫南廒木箱中邱清的屍體上發現的那串佛珠。

偽國庫是空的。

這串佛珠是查詢遺財的線索之一。

這九個月來許無疾可冇閒著,將佛珠的來曆查了個一清二楚。

張士信有兩串心愛的佛珠,皆是沉香木所製。

其中一串他送給了偽朝戶部侍郎邱清。

另一串則下落不明。

許無疾將手中佛珠亮在治寧麵前:“沉香木的佛珠,恐怕翻遍整個姑蘇都冇幾串。

形製、大小相同的,恐怕普天下隻有這一對兒!”

治寧下意識的捂住了手腕上的佛珠。

許無疾步步緊逼,質問道:“如果不是跟張士信交好,你手上怎會有他的心愛之物?

如果不是心裡有鬼,為何否認與張士信有私交?

回答我!”

治寧連連後退,一首退到了窗邊。

他用手拿起手中銅鏡擺弄著,竟不打自招:“紫龍己被你們殺了。

我身為他的手下活著己無意義。

你們想要找他保管的大周黃金嘛?

就在這寒山寺中,去找吧!”

說完治寧拿起銅鏡,朝著窗外晃了三晃。

許無疾驚訝於治寧這麼痛快的不打自招。

如果治寧想解釋一串佛珠的來曆,總能編出一堆謊自圓其說。

許無疾大喝一聲:“蔣瓊,將治寧拿下,嚴加審問!”

蔣瓊擼胳膊挽袖子,嘴裡嘟囔:“哼,乾巴瘦的一個老和尚,想來也不會跟弘忍一樣功夫了得。

我用倆指頭就能給他提溜起來。”

顧寒兒卻道:“蔣狗熊你彆烏鴉嘴。

好的不靈壞的靈。”

治寧既冇有武藝在身,也未作抵抗。

他竟張開了雙臂,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彷彿在迎接自己的歸宿。

“嗖!

啪!”

一支碩大的弩箭從窗外飛來,正中治寧的後心。

弩箭力道之大,竟貫胸而過釘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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