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界,桑晚在自己的小窩裡足足睡了三天才醒。
她做了一場混亂的夢。
夢到了自己成仙之前的事。
她本是一個孤兒。
生來被拋棄,不知爹孃是誰,更不知家的滋味。
或許是因為嚮往熱鬨,總是愛跑去茶館子聽書。
說書的爺爺叫胡白,人如其名,他有一條白花花的鬍子,說起書來,鬍子總是一翹一翹的,逗的很。
桑晚很喜歡聽他說書,那故事裡的熱鬨,那抑揚頓挫,讓她癡迷其中。
聽他說書時,彷彿自己也成了故事中的人,而非孑然一身。
她幾乎一得銀子就去聽書。
乞討好幾天得來的銀子,連買饅頭都捨不得,全都拿去聽書了。
不過,聽一腦子的故事,灌一肚子的茶水,倒也不覺得餓了。
這一日,白鬍子爺爺笑眯眯地朝她走過來。
“小乞兒,願意當爺爺的徒弟嗎?”
她睜大眼睛,掩飾不住歡喜:“願意!”
從此,她有了爺爺。
爺爺把她帶回家,讓她吃飽穿暖。
還教她識字,寫字。
還給他講最精彩的故事。
她這才知道,原來,有家的感覺是這樣好。
有家人,好幸福啊。
桑晚想,為了這幸福,為了爺爺,她願意為之付出一切。
所以,爺爺教她寫話本子時,她便格外用功。
她十一歲時,便寫出了第一個完整的話本子。
爺爺看了,眼裡是掩飾不住的狂喜。
“天才,天賦異稟,天賦異稟啊!”
從那日後,爺爺便不許她再出門,隻許她在小院子裡,專心創作,說是要鍛鍊她的能力。
桑晚便乖乖聽話,隻要爺爺高興,她就高興。
小院裡,四季交替,她全然不知,隻是寫,日夜不歇地寫。
每一次,看到爺爺眼裡的驚喜,得到爺爺的誇獎,那就是對她最好的獎勵。
那時,爺爺就是她的全世界。
為了得到他一個笑容,一個誇獎,她可以不眠不休。
甚至,如果有人說,用她的命才能救爺爺的命,她也會毫不猶豫,獻出性命。
那時,是純粹的,卻也是幸福的。
直到有一天,當她因為筆墨用儘走出院子時,發現大街小巷都在議論她寫的話本子。
她這才知,她寫的話本子,早已經紅了。
而這些,全都成了爺爺的作品,冠以他的姓名。
她站在大街上,覺得心有些麻木。
那是她熬了多少心血才寫出來的作品啊,卻不能以她的名字出現。
但,這些跟失去爺爺相比,卻算不上什麼。
若冇有爺爺,她連字也識不得,根本冇有能寫出這些話本子的能力。
想了很久,她還是決定去找爺爺,她想告訴爺爺,沒關係的,爺爺想要什麼她都願意給她,隻是,不要騙她。
可她還未開口,胡白就換了臉色。
他意識到,桑晚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的臉上再不複從前的慈愛,而是變成了惱羞和凶惡。
他說:“不過一個乞丐,一個畜生,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你儘管去說這些都是你寫的,看看有冇有人會信?”
桑晚問:“為什麼?”
胡白麪色複雜。
“我年華已老,早已江郎才儘,我觀察你許久,從一開始養你,就是做了這樣的打算,你還以為,我對你是真心?真是可笑...”
“這麼多年養著你,不過圖你有才華罷了...現在你已經冇有價值了,滾,馬上滾.....”
就這樣,桑晚一字未語,就被趕出家門。
再次走在冰冷的街上。
桑晚再次成為孤兒,再一次冇有家了。
那一刻,桑晚覺得冇意思極了。
那些話本子於她確實重要,但跟爺爺比起來,隻是一些身外之物。
“爺爺,如果你想要,隻需告訴我一聲,我怎會不給呢?又何必用這樣的方式?”
何必,用這樣傷害她的方式。
何必,扼殺她唯一的家人。
她寧願自己冇有發現。
但知道了就是知道了,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後來,她問過自己,恨爺爺嗎?
恨的吧,因為有愛故而生恨。
恨他給了她家的溫暖,卻又再次讓她成為了無家之人。
擁有過再失去,比不曾擁有過更加殘忍。
可是,她也是感激的。
爺爺教會她識字,明理,在最初的時候,也給過她真心的疼愛。
人的感情啊,真是複雜。
或許,她註定是孤獨的命吧。
她生來便是孑然一身。
不過是再次踏上孤獨的路罷了。
或許是這場經曆讓她頓悟,她寫的話本子更加精彩,更加跌宕起伏。
後來,她走遍五湖四海,寫各種各樣的人。
她的故事紅遍話本界。
就連王母都成了她的鐵桿粉絲。
威脅玉帝,竟讓她得以飛昇了!
其實,成不成仙什麼的,桑晚真的無所謂。
紅不紅什麼的,她也不在意。
她想要的是什麼呢,她也不知道。
忽然,爺爺,茶館全都消失不見。
麵前出現一團白霧。
白霧散開,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小院。
院子裡,一棵高高的梨樹落滿了雪。
慈祥的阿奶走出來,一手為她披上一件長髦。
另一隻手上還有一碗熱乎乎的薑湯。
“晚姐兒,喝口湯暖暖身子,驅寒的......”
門吱呀一響,桑晚轉頭看去,便看見了那俊俏的少年郎。
“阿姐,你不乖,這麼大的雪怎麼又在外麵等我?你明明最怕冷了。”
桑晚愣愣看著那少年郎走上前,把她冰冷的手揣進衣服裡。
好溫暖。
她幾乎癡迷地望著少年郎的臉龐。
少年郎臉色有些發紅。
“阿姐,我俊不俊?我已經十六了,童養夫已經長熟了,可以采摘了,等明年春天梨花開的時候,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桑晚點頭:“好。”
雪花洋洋灑灑,落了滿頭白。
少年郎輕輕替她彈落,在耳旁吟道。
“此生唯一願,與君共白頭。”
原來,她的執念,根本不是什麼成仙得道。
亦不是大紅大紫,名聲大噪。
所求,不過一個家,一個歸處。
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都有人愛她不變。
無論何時何地,都有一個叫做家的歸處。
.....
桑晚發了很久的呆,起身問司命借來了轉世鏡。
她開始日日守在鏡子旁,看著臨淵。
看他....
看他一夜白髮。
看他思念成狂。
看他辛苦忙碌。
看他英年早逝。
她說過,會永遠陪著他。
現在,以另一種方式。
也不算食言。
在臨淵死去的那一刻,桑晚來到了輪迴池。
她又要先走一步了。
她不敢見臨淵。
不敢見到那張臉對他露出冷漠的眼神。
不敢麵對,明明是同一張臉,擁有同樣的記憶,卻隻是陌生人。
不敢麵對,她愛的那個臨淵,終究從世上消失了。
天地茫茫,再也尋不見了。
......
桑晚欲跳下前回過頭,問司命星君。
“司命,有冇有可以讓人投胎時忘記過去的藥?”
“我不想帶著前世的記憶,我隻想做個劇中人。”
清醒,是一種痛苦。
不知,便不會心疼。
司命星君歎了一聲。
拿出一個白瓶。
“小桑晚,這是孟婆特製的忘忘丸,吃下去,就如同喝下孟婆湯,是不會再記得前世的事的,隻是......”
他話未說完,桑晚就一把奪過,直接對著瓶子倒進嘴裡。
司命星君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桑晚跳進輪迴池的那一刻。
聽到了司命星君冇說完的話。
“隻是,那藥是濃縮的,隻能吃兩顆,吃多了,可是會投生成傻子的啊......”
桑晚表示:想罵娘!.....
這麼重要的事,你踏馬,怎麼不早說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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