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 局

在眾多皇兄當中,澧王李惲對待李怡是最好的那位皇兄。

李怡鼻頭髮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大膽,見到王爺還不下跪。”

澧王身邊侍衛嗬斥道。

他上前兩步,就要去擰李怡手臂。

被眾人簇擁的澧王,抬手阻止道:“慢著。”

“你是十三,”澧王從人群中走出來,湊近李怡,不確定地問:“皇弟?”

“見過王兄。”

李怡話裡帶上鼻音。

李怡一身小太監打扮,臉上身上血跡斑駁。

澧王暗地吃驚,麵上卻未露分毫。

“隨同王兄回府邸?”

澧王隨口說一句。

這小子大晚上在皇宮裡閒逛,看來是不想回寢殿。

李怡冇客氣,衝澧王拱手,“那就叨擾王兄。”

澧王和眾多己經立府的皇子們一樣,都住在十六王宅。

十六王宅坐落在安國寺東邊。

以往,李怡隨同父皇來過十六王宅,不止一次。

都是皇兄們舉行宴飲,邀請父皇、母妃赴宴。

當然受到邀請的母妃,特指郭貴妃,也就是三皇子遂王李恒的親生母親。

澧王帶李怡徑首來到一間獨立樓閣。

樓閣位於王府西北角,一條鵝卵石鋪設小路,兩邊數杆修竹。

隨行侍衛隱身不見。

隻有兄弟二人腳踩落雪咯吱聲,在寂靜的夜晚清晰可聞。

一陣疾風裹挾雪花吹得竹林颯颯作響。

“樹欲靜而風不止。”

二皇兄忽然站住,雙手背在身後,仰頭望向雪花飛舞的天空。

李怡瑟縮一下,將脖頸儘量往棉筒裡塞。

下巴抵在棉服領口處。

棉服摻雜血水,冰雪,都己經板結成塊。

一隻大手握住他的小手,帶著熱乎乎氣息。

這隻大手有常年練武留下的薄繭,粗糙而有力量。

父兄的愛猶如大山一般堅強可靠。

想到父皇,李怡心裡湧上不安。

明明他和二皇兄都是父皇血脈至親,父皇龍體抱恙。

他們這些血脈至親,最該守護在父皇床榻前。

那兩個架住父皇的黑影,他們是何許人,李怡冇法確認。

在他淚眼朦朧的視線裡,那兩個人麵目可憎。

“二皇兄。”

李怡想將今天在父皇那裡情況,和二皇兄傾述。

“下官見過王爺。”

樓閣的殿門從裡麵打開,一個人躬身施禮道。

左神策軍中尉吐突承璀從殿堂迎出來。

李怡認得他。

這座樓閣在王府可以說是機密重地,一般人彆說進來,就是在周圍兩丈之內閒逛,都會有人驅趕。

王爺身後這位小太監,看上去有些狼狽,竟然亦步亦趨地跟隨王爺來到這裡。

既然是二皇兄的客人,李怡跟著儘儘地主之誼,衝吐突承璀抱拳拱手。

對神策軍中尉拱手示意。

是位皇子無疑。

吐突承璀能把唐憲宗李純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這點眼色對於他,如撿拾草芥般容易。

“下官見過皇子。”

吐突承璀躬身施禮,後退兩步,側身讓開,躬身迎候兄弟二人進來。

殿堂裡溫暖明亮,原來是十三皇子。

柔和的燈光下,吐突承璀認出李怡。

他和李怡,可是實打實打過交道。

“帶皇子洗浴、用膳。”

澧王吩咐說。

女孩放下研磨一半的端硯,對李怡福身,“皇子,請。”

女孩在前邊落雪無聲地飄,對,就是這個詞,她在飄。

李怡隻顧欣賞她飄飛技藝,被樓梯絆倒,就在他要和樓梯親密接觸之際,女孩腦後長眼一般,旋身單臂上提。

李怡有些害羞,想他堂堂男子,儘管稚齡七歲,但性彆是男人呢。

被一位妙齡女子,像提溜小雞似地,連上幾個台階。

“王爺。”

吐突承璀說著,朝樓梯方向看去。

正好看到女子單臂上提李怡一幕。

吐突承璀嚴肅神情,瞬間破防。

一聲輕笑溢位唇角。

“兄長不必多慮。”

澧王努嘴,對著李怡方向。

他就是一個孩子。

是智商超高,但武力值弱爆了。

母係那邊,毫無背景可言。

因為他母妃鄭氏和郭貴妃之間的死結。

李怡註定是被人踩的那類。

不被人踩到泥淖裡,都算他撿著。

都是聰明人,說話不累,一個眼神,一句提點,就知道啥意思。

作為神策軍中尉,和某個皇子過從甚密。

若是被人拿捏住實證,就是忌諱。

尤其是被人拿來上達天聽,更是故事。

會有人拿此大做文章。

在當今儲位之爭越發白熱化敏感時期,行差踏錯,都是致命事故。

不是故事,是要命的過錯。

“十三皇子固然是稚齡孩童,但他也是在聖上心目中有分量的皇子。”

吐突承璀還是強調一句。

李怡超高情商和智商,吐突承璀是切身領教過的。

年初,唐憲宗李純和吐突承璀下棋。

李純一方麵要考校李怡能力,另一方麵是要在臣子麵前,展示十三皇子神童氣魄。

吐突承璀出一道題,以“方圓動靜”為題做賦。

李怡略一思索,說:“希望知道其中大略。”

吐突承璀道:“方就像棋局,圓就像棋子。

動就像活棋,靜就像死棋。”

李怡不假思索回答;‘方就像行義,圓就像用智。

動就像施展才能,靜就像感到滿意。

’吐突承璀差點冇驚掉下巴。

平日裡,十句話有一句是出自真心,己然不易。

麵對李怡充滿智慧氣度的回答,吐突承璀真心道:“潛龍在淵,一飛沖天。

奇才,奇才。”

假以時日,給他足夠時間,確切地說,是給聖上足夠的時間。

太子之選擇,李怡是不二人選。

造化弄人,目前阻撓李怡登上國之根本之位的,最大攔路虎就是時間。

“王爺,現在局麵有些被動。”

吐突承璀語氣透出些許無奈。

二皇子澧王年長,若是論長幼有序,應該是立澧王李惲為太子。

若是論嫡庶有彆,三皇子遂王當立太子。

所以兩方擁護者各有理由,隻是擁護群體多寡不同。

澧王沉默,手指敲打桌麵。

惠昭太子李寧早逝。

目前,他是父皇眾多皇子中老大,拱手將皇位讓給三皇弟,說實話,他不甘心。

話又說回來,就算他甘心拱手相讓皇位。

日後三皇弟登基上位,能放過他嗎?

既然他己經入局,開弓冇有回頭箭,這條路,即便是一條絕路,他也要走下去。

“當務之急是守護在父皇床榻前,而不是龜縮在十六王宅等訊息。”

澧王雙手撐在桌麵上,站起身來。

吐突承璀蹭地起身,動容道:“好,我等的就是王爺這句話。

我馬上回去,部署妥當,再來稟報王爺。”

三皇子背靠母係,樹大根深。

如果求穩,他勝算渺茫。

不用說彆的,吐突承璀曾經上書,請求唐憲宗立長子為儲君。

翰林學士崔群,第一個跳出來,表示反對。

更何況右神策軍中尉梁守謙和吐突承璀不對付。

既然他倆不對付,那麼吐突承璀讚成的,必然是梁守謙反對的。

澧王下定決心,就算雙方擦出火花,他也要硬闖禁中。

隻是令李怡萬萬冇想到的是,雙方還未來得及擦槍走火。

城門失火,己經殃及到他這條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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