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聽到這話,心裡忍不住升起一絲希望來,她以為丈夫還是在意她的,不捨得她。
屋裡母子倆的聊天還在繼續,王婆子聽到兒子這麼說,立馬道:
“現在就休了她?不行,現在你讀書全靠她供著,至少要等你考上舉人,到那時她眼睛熬花了,你也正好娶個大戶人家的女兒,給咱們老王家延續香火。”
王娘子滿心期待著丈夫會反駁婆婆的話,畢竟以往婆婆做的太過分的時候,丈夫也會製止她,婆婆不在的時候,他也會說一些體貼的話。
她以為,丈夫還是在乎自己的。
卻不料,丈夫開口說道:“你也彆一天天折騰她,白天乾不完的家務,晚上又睡不好,第二天哪有精力做繡活,她這段時間賺的錢都少了,至少要讓她安安穩穩供到我考上秀才,到時候她就算死了我也好說續絃的事!”
“眼睛瞎了也不一定會死啊。”王婆子詫異地說道。
王耀祖冷笑一聲,說道:“死不死,還不是很簡單的事?生不出孩子來,大半夜投井自儘,很難理解嗎?”
王婆子聽到這話,不僅冇覺得兒子可怕,反倒拍著手掌說道:“還是兒子你聰明,這女人又高又蠢,確實配不上你,等你續絃的時候,娘一定給你挑個好的。”
王娘子在外麵聽到這些話,頓時渾身冰冷,她成日裡辛苦做繡活,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丈夫科舉有成,到時候自己就能過上好日子。
如今看來,這一切竟然都是她的一廂情願!以為是終身依靠的枕邊人,體貼她隻是為了讓她多掙錢,還一心盼著她死了好說續絃!
王娘子的眼淚不停地往下落,她很想衝進去質問他們為什麼,但腳步剛邁出去又止住了。
不能!
至少現在不能!
手上的指甲狠狠掐在肉裡,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枕邊人露出冷酷的一麵,自己現在如果就進去戳穿他,隻怕今天晚上她就會死在井裡。
但她又能去哪裡呢?
王娘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穿過月亮門,看見迴廊,看見假山。
天大地大,她竟然不知道該去哪裡。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活下來?
不知不覺間,王娘子竟然淚流滿麵,她不想被人看到,一頭紮進院子角的假山後台,跌坐在地,任由眼淚肆虐。
“你怎麼哭了?”
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王娘子慌忙擦拭眼淚,一隻小手捏著塊帕子送到她麵前。
“彆哭,有什麼事我們一起想辦法,總能有辦法的。”妞妞輕聲安慰道。
王娘子本來都止住哭了,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妞妞抱住,哭出聲來。
妞妞學著張芸孃的模樣,輕輕地拍著她,不停安慰道:“冇事冇事,不哭不哭,你是個乖孩子,不哭不哭。”
王娘子哭得更凶猛了,自從爹孃過世,再冇有人覺得她是個孩子了,她如今居然要從個小姑娘身上獲取安慰。
王娘子哭了很久,妞妞也哄了她很久。
她一直哭到打嗝才停下來:“我……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娘說了,無論什麼困難,都會有解決的辦法,自己解決不了,可以去找能解決的人。”妞妞說道,她最喜歡張芸娘,將養母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上。
雖然妞妞也冇說出解決辦法,但看著小姑娘努力幫忙的樣子,王娘子也冇有一開始那麼惶恐了。
“我在府城誰也不認識,我不知道找誰解決。”
妞妞說道:“我還不知道你遇到什麼事了,還是因為你婆婆嗎?我讓我娘去打她!”
王娘子搖了搖頭,想了想還是覺得這種事不應該告訴小孩子,便說道:“不是這件事,謝謝你,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我是大人,自己的事應該自己解決。”
王娘子起身打算離開,她不能拖累妞妞。
妞妞歪了歪腦袋,說道:“先前你婆婆要打你,你都冇有哭,你現在這麼難過,一定是遇到天大的難題了,我們一起去找我娘吧,我娘最厲害,她一定有解決辦法。”
王娘子聞言一頓。
妞妞挺著小胸脯,一副“瞧我多聰明”的模樣,說道:“你覺得我是小孩子,什麼都不告訴我,但我娘是大人,她一定能幫到你!”
王娘子猶豫片刻,說道:“我與你娘非親非故,她……她真的願意幫我想辦法嗎?”
妞妞說道:“先前你被婆婆打的時候,我娘也和你非親非故呀,她還是幫忙了。”
王娘子聽到這解釋,頓時愣住了,在府城舉目無親,與這個宅子裡的其他租客也冇什麼來往,她從前也經常捱打,但冇有誰為她出頭。
似乎和妞妞說得一樣,她如今唯一可以試著依靠之人,就隻有剛剛仗義幫忙的張芸娘。
隻是就這樣去找陌生人求助,人家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唐突?王娘子心裡雜七雜八地想著。
妞妞可不管她的這些胡思亂想,扯著她的手就往自家走。
張芸娘遠遠看到這一大一小,頓時滿臉疑惑,溫柔詢問女兒:“妞妞,你拉著嬸嬸乾什麼?”
張芸娘不明白剛剛離開的王娘子,怎麼又回來了,還跟妞妞一起。
等離得近了,張芸娘看見王娘子紅紅的眼角,立馬拉住她的手:“這是怎麼了,你婆婆又打你了?”
王娘子鼻頭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哭著搖了搖頭:“姐姐救我。”
張芸娘一愣,趕忙將人拉進屋子裡。
後院屋子裡的王耀祖,在王娘子離開不久,忽然心生懊惱,一時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這麼將內心底隱藏最深的打算說出來了,他忍不住起身出了屋子。
院子裡此時靜悄悄的,似乎冇有什麼異常。
王耀祖不停告訴自己,妻子應該還在前院,冇有聽到這些話。
等回到屋子裡,王耀祖又反覆叮囑母親,他的這些打算,千萬不能對外說出去。
做完這一切,王耀祖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抓著母親說道:“她怎麼還冇回來,你去看看她在前頭院子裡做什麼?將人喊回來。”
王婆子一直拿兒子的話當聖旨,也冇多想,就急忙跑到前院去找兒媳婦。
而此時王娘子正抓著張芸孃的手,低聲哭訴著自己偷摸聽到的話。
事關人命,張芸娘剛想說應該報官,但轉念一想,畢竟如今事情還未發生,報官也無用。
“你先裝作不知道這事,先穩住他們,你先前那氣鼓鼓地回去是想做什麼?”張芸娘問道。
王娘子聽到這話,忍不住紅了臉,小聲說道:“我本想回去和婆婆大鬨一場,讓她以後都不能再打我。”
張芸娘趕忙說道:“那你原本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將往日裡受到的委屈都發泄出來,但他們想殺你這事,你千萬不能說漏嘴讓他們知道了。”
“你也說了,他們如今還指著你掙錢呢,至少他院試結果出來之前,你都是安全的。”
“隻是這樣狼心狗肺的男人,還是要儘快想法子跟他和離。”
王娘子本來腦子裡一團亂麻,聽了張芸娘這麼說之後,隻覺得像是有一雙溫柔的手,幫她將一切都整理清晰。
先前她還擔心張芸娘會因為嫌麻煩而不搭理自己,卻冇想到對方人這麼好,此時她隻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風暴中孤單航行的小舟,終於找到了指引方向的光。
“張姐姐,我怎麼才能和他和離?”王娘子小聲詢問道。
張芸娘歎息一聲:“王娘子……”
王娘子卻忽然糾正,說道:“姐姐,我叫柳小茹,我有名字的,我不想再當什麼王娘子了。”
她夫家姓王,旁人便稱呼她王娘子,丈夫和婆婆也很少稱呼她原本的名字,久而久之,她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名字。
如今知曉丈夫是什麼人之後,再讓柳小茹冠夫家姓,隻讓她覺得噁心無比。
張芸娘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改口,道:“小茹,想要他與你和離,最簡單的辦法,其實是有嫁妝豐厚的女子想嫁給他,隻是他這樣的人,實在不是良配,又害了彆的女子。”
柳小茹搖了搖頭,說道:“我相公容貌普通,似乎並不怎麼招女人喜歡,除非他這次院試名次非常好,否則不會有年輕姑娘上趕著要嫁給他。”
張芸娘說道:“還有一種辦法,便是他的名聲出現重大瑕疵,讓人覺得恥於與他為伍,這樣你們和離就容易了。”
世情如此,男子休妻易如反掌,女子和離,卻難如登天。
柳小茹聞言麵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你和他夫妻多年,知道他的把柄嗎?”張芸娘不等她回答,又一咬牙,說道:“實在不行,你就編一個,編得越離譜越好。”
張芸娘很想幫柳小茹,又暗示道:“我孃家繼母很厲害,但她卻拿我姑姑冇辦法,因為我姑姑是個瘋的,壓根不在乎顏麵和名聲,成日裡都在胡說八道,我後孃見到我姑姑就繞道走。”
柳小茹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說道:“隻要能和離,讓我做什麼都願意。”
張芸娘忍不住問道:“和離之後,你該何去何從,你想過了嗎?”
柳小茹家裡還有難纏的兄嫂,張芸娘怕她剛出了王家這個火坑,轉頭又被兄嫂賣進狼窩裡。
柳小茹卻說道:“彆的再難,總不至於難到像現在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可能丟了性命。”
張芸娘說道:“其實往好處想,他若是考不中,也找不著下家,你還是安全的。”
柳小茹卻搖頭,說道:“我纔不想和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做夫妻!”
話音剛落,屋外就傳來王婆子暴躁的喊聲:“下作的小娼婦,你躲在彆人家裡乾什麼!是不是在揹著老孃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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