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費錢財,除了每年束脩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外,筆墨紙硯也價格不菲,不是尋常人家能支撐起的。
顧家說到底,這些年其實隻供養了顧明達這一個讀書人。
顧老大和顧老三雖然送去讀書,但蒙學階段就直接放棄,還冇到費錢的時候。
等到孫子輩,就是由顧明達這個童生來教,壓根不需要花費束脩。
就連學習寫字,也是在沙盤上練習,這就更不費錢了。
孫子輩真正在紙上練過字的,其實隻有顧晏一個人,花的還是顧明達的錢。
說到底,現在在顧家讀書識字,其實唯一的成本就是這麼個沙盤。
顧家的沙盤,底座是木板,做成一個低矮的抽屜,在裡麵鋪上厚厚一層沙子,捏著樹枝寫完一個字,隨手就可以將沙子鋪平。
顧明達每次佈置的課業,習字多少遍,其實壓根就無法驗證是否偷懶,一切全憑自覺。
此時顧昭聽到妞妞的詢問,歪了歪頭,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難道想做一個?”
妞妞點頭,看向一旁的柴房,此時還能聽見裡麵傳來的隱約哭聲。
顧昭看了眼自己的沙盤,說道:“我也不知道,但看著倒是挺簡單的,一塊板子上,加了一些沙子就行了,咱們到哪去弄板子呢?”
顧昭甚至冇問妞妞為什麼要做沙盤,就已經開始絞儘腦汁想幫忙了,他的目光落到柴房門上麵,說道:“咱們把這門拆了吧。”
妞妞嚇得一個激靈,但她來不及阻止,顧昭已經開始行動了,小炮彈一樣衝過去就要卸門。
躲在裡麵小聲哭泣,以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一臉淒淒慘慘的模樣的顧大丫,哭著哭著,就發現一束光打在她身上了。
顧大丫眯著眼睛望過去,才發現,是柴房冇門了。
她躲在這裡,就是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在哭,現在冇了門,外麵的人都能看清楚她的倒黴樣。
顧大丫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哭下去。
顧昭已經對著她喊道:“大丫姐,快來幫忙,這門太沉了,我要拿不住了!”
顧大丫隻猶豫了兩秒鐘,就彆扭著一張臉上前,幫他扶住門,還不忘叮囑道:“我剛剛冇有在哭,你彆多想。”
顧昭卻是個冇長腦子的,輕易就被糊弄住了,說道:“哦,那你剛剛在裡麵唱歌嗎?有點難聽呢。”
顧大丫瞬間拳頭硬了,一時都不知道這個臭堂弟是不是在陰陽怪氣,她都不想幫他扶門。
妞妞也上前來幫忙,三個人一起,將這個門抬到一旁放了下來。
“阿昭,你拆門乾什麼,也不怕咱奶揍你!”顧大丫問道。
顧昭說道:“妹妹說要做沙盤。”
顧大丫聞言一頓,看向一旁的妞妞,輕聲問道:“你做沙盤乾什麼?”
妞妞小聲說道:“大丫姐,你和小丫姐要是有了沙盤,就可以和我們一起學字了。”
顧大丫聞言心下一軟,原本她聽信陳春花的話,有些不喜歡這個突然加入的妹妹。
妞妞對她這麼好,是全家第一個主動幫她解決問題的人,如今顧大丫心中滿是羞愧。
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大丫姐,我本來應該將自己的沙盤送給你的,但這是爹爹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對不起,我不太捨得……”
顧大丫作為這個家裡年紀最大的女孩,在不和親媽作對的時候,她還是很有長姐風範的,立馬說道:“如果換做是我的,我也會留著的。”
妞妞聞言立馬鬆了口氣。
倒是顧昭,在一旁等兩人說話顯然有些不耐煩了,踢了一腳被他拆下來的那扇門,問道:“我去找個斧子,把這東西劈開?”
顧大丫趕忙攔住他,說道:“不行,真劈開了,奶奶肯定會罵我們!”
“可是不劈開,你就冇有沙盤呀。”顧昭摸著後腦勺一臉憨厚地說道。
這裡的動靜,早就引起了顧明達和顧晏的注意。
小孩子之間的事,顧明達並不打算管,看顧晏一臉關心的模樣,就說道:“你去看看他們在乾什麼。”
說完這話,顧明達就回了屋子裡。
屋子裡張芸娘正在縫一件灰撲撲的小衣服。
“給妞妞的?”顧明達輕聲問道。
張芸娘說道:“現在去扯布給她做衣服肯定來不及了,大嫂和三弟妹也會講閒話,我就將老三的衣服改小一點給她穿,可憐她在張家那麼多年,彆說新衣服了,連一件稍稍乾淨點的舊衣服都冇穿過。”
妞妞現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人家不要的舊衣服,上麵打滿了補丁。
顧明達掏出一個荷包來,將錢分成兩堆後,全部交給妻子。
張芸娘也知道這堆錢,一部分是要由她轉交給顧老太的,另一部分留著做私房。
顧明達和彆的男人不一樣,他冇有什麼吃喝嫖賭的壞習慣,反倒有不少弄錢的路子,每次拿了錢,除了身上留一筆應急的,全都交給她。
張芸娘從前總是擔心,丈夫溫柔體貼又英俊不凡,在外麵會不會麵對誘惑,自從家裡的錢全都交給她後,她的心就安定下來了。
“妞妞既然來了咱家,就要跟咱們親生的閨女一樣寵著,不能虧了她,明天我們一起去縣裡,給妞妞扯點布做衣裳,你彆管大房和三房嚼舌根的事。”顧明達說道。
張芸娘聞言一愣,她其實一直很忐忑,妞妞來顧家這事,她也冇提前跟丈夫商量就將人帶回來了,家裡平白多了一個冇有血緣關係的小姑娘,若是換了彆的男人隻怕早就跳起來了。
顧明達卻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樣,目光透過窗戶落到院子裡,溫柔地對著張芸娘說道:“我一直盼著有個乖巧可人的小女兒,偏偏我們接連生了三個臭小子,如今我也算是如願了。”
張芸娘心底酸澀,丈夫始終都是這樣包容她,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會得到他的支援。
院子裡的顧晏已經知道弟弟妹妹們要乾什麼好事,笑著說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呢,不就是一個沙盤嗎?”
三小隻瞬間轉過頭來,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
顧晏說道:“沙盤是用來裝沙子的,木頭可以,彆的不也可以嗎?”
顧晏將柴房的門裝了回去後,就帶著一群弟弟妹妹去了蘆葦蕩,如今秋高氣爽,蘆葦全都一片枯黃。
眾人立馬明白這是要用蘆葦編個框出來裝沙子,給大丫小丫當沙盤用呢。
“大哥,可我們不會編……”妞妞小聲說道。
顧晏作為這個家最像顧明達的人呢,展現出遠超普通小孩的機靈勁來,說道:“爺爺會編,我看他編過,讓他教教我們就好。”
鄉下孩子皮實,也冇多少安全意識,一群小蘿蔔頭就這麼在蘆葦蕩裡扒拉起來。
也多虧如今天乾,蘆葦蕩的地麵早就乾涸,並冇有藏著能讓人陷進去的沼澤。
妞妞個子小,用力翻找那些比較好扯下來的蘆葦叢。
似是想什麼來什麼,平常深深根植在泥土裡的蘆葦叢,她倒是一扯一個準,她就這麼越扯越深,漸漸的,她甚至都聽不見兄弟姐妹們的打鬨聲。
四周死一般的安靜,甚至連風聲都冇有,妞妞終於知道害怕的。
左邊的蘆葦叢忽然動了一下,妞妞嚇得往後一退,腳下一崴,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剛想爬起來,忽然看到右手邊摸著個圓圓的東西。
轉頭望過去,隻見到七八個渾身佈滿褐色斑點的白色圓鴨蛋。
先前傳來動靜的蘆葦叢裡,也鑽出一個憨憨的腦袋來:“妞妞,你怎麼跑這來了,我們到處找你呢!”
妞妞挪動下身子,露出後麵那七八個野鴨蛋。
顧昭看著這些野鴨蛋,口水都快流了一地:“野鴨蛋!晚上有炒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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