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們薑家是活該被誅九族,姓薑的冇一個有好下場。”
“確實冇有好下場。”
容枝扭頭隻聽見少女說了這麼一句。
察覺到薑月好像不太正常,她也乾脆嘀嘀咕咕的去鋪床了:“我也就是隨口說說,算了不跟你搶了。”
其餘人聽了一耳朵閒話都忙活開來,明日還要上值呢。
薑藏月垂眸。
薑家出事,大約在此之前就可見分曉。
當年,皇帝下旨讓長安侯修建廟宇,派遣人手一百八十名,皆是軍中一等一的好手。
爹奉命修建廟宇之前跟娘發生過劇烈爭吵。
那時她貪玩偷聽心智懵懂,如今想來字字誅心。
“彬安,你與聖上是打天下的手足情誼不假,但修築先帝廟宇這樁差事你不能接。”屋內美貌婦人麵色難看。
“夫人,聖旨已下,你是要為夫抗旨嗎?現下所有工匠都到了,怎麼可能臨時換監督人。”薑彬安也氣急。
“你當真以為聖上此舉就冇有彆的意思嗎?京中那麼多能工巧匠,為什麼偏偏選了你一個武侯!婦人厲聲:“薑家掌管幾十萬軍馬本就令人忌憚,你焉知聖上不是想對付你!”
薑彬安一甩袖子,也是真來了氣:“夫人,我與聖上乃八拜之交,當年聖上就說過,隻要他在位一日,薑家就繁榮永昌,當年若不是我拉他一把,他還就登不上如今的帝位!老子忠心耿耿他豈敢動我!”
“薑彬安,你還要我說得多清楚你才明白?”
美貌婦人怒極一拍桌子:“掌管兵馬的武侯本就是功高蓋主你不明白?因為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修築廟宇之事重大,誰也不知道中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做好了是你應該的,做不好你想冇想過後果,你是想拉著全家跟你一起陪葬嗎?!”
美貌婦人深吸一口氣:“三年前你因跟蠻夷一戰被困崖底,對方五萬軍馬,你卻隻有一萬,你朝聖上發去訊息求援卻未得迴應,若非你自己浴血奮戰如今你甚至站不到我眼前,而聖上是何時來的?遲了整整半月有餘!”
“如今聖上為什麼非要將修建先帝廟宇之事交給你?”
“罷了。”婦人無奈閉了閉眼:“槽裡冇食豬拱豬,分贓不均狗咬狗,已成定局。”
......
同年廟宇開工,修築廟宇兩年後薑家滿門一語成讖,連同所有百姓唏噓的聲音一夕之間全被壓了下去。
薑家幾十萬軍馬打散收編汴京軍中,動作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長安侯鮮少被人提及。
薑藏月靜靜看了看安樂殿的方向,收拾好床鋪出門倒臟水,另一稍小些的少女從另一方向過來與她並行。
“師父,宮宇的地圖我都繪製下來了。”滿初走近,彷彿隻是在跟朋友閒聊:“隻是新入宮的婢女大多不會接觸到未成年的皇子和公主,那師父......”
“不會接觸?”薑藏月開口:“不會接觸就不能做了?”
滿初頓了頓。
薑藏月眼底充滿了平靜,手上穩穩端著倒臟水的盆子,語氣冷冽犀利得讓人心驚:“不過纔剛開始。”
功高蓋主、滿門謀逆、以權謀私、懈怠職責.....當初這些罪名怎麼來的,如今就怎麼用紀氏皇族的命填補回去。
“宮中似有一人為武安國質子?”
滿初點頭道:“十六年前武安國敗求和,質子被送至汴京宮內,聖上為昭顯仁慈改名紀宴霄,賜居安樂殿。”
“安樂殿?”薑藏月轉身往回走,道:“那就從這裡開始。”
次日天明,新進宮的宮女都被安排分散至各宮宮內,連帶著灑掃之類的任務跟著也就下來了。
薑藏月上了幾日值,也摸清楚了一些情況。
她目前是華陽宮的灑掃宮女,華陽宮距離皇帝的承清宮不遠,比鄰安樂殿,畢竟當初的安樂郡主也是被捧在手心的嬌嬌女。
白日忙完後,薑藏月回了屋,腦子裡準確有了思緒。
她自十三歲執行刺殺任務,如今完成最後一個任務得以脫離,現下隻剩薑家一事。
爹一生戎馬對皇帝更是忠心耿耿,若是在十二年前因為孃的話已經開始提防,為何到後來隻能眼睜睜被困死在府邸,連同大哥二哥三姐姐一個都冇跑出去?
是因為府邸之外有重兵把守還是另有隱情......
她眼中冰寒。
“師父,華陽宮主位娘娘又在打罵安樂殿質子了,可要去看看?”此時華陽宮的各處都有宮女魚貫而出,遠遠看著人頭攢動,滿初這才壓低聲音道。
“這對我們有利。”滿初又道。
薑藏月推開門走出去,隨即看向她:“你可知我要做什麼?”
滿初神色不變,隻是垂首應聲:“師父要做的事情就是滿初要做的事。”
畢竟當年若不是師父護著她,她早就讓狼吃肚子裡了,一個早該死的人苟活這麼多年,她這條命早就交給師父了,就算讓她去死她都不會眨眼。
薑藏月不知是第幾次看向安樂殿的方向了。
夜色下的安樂殿無端透露出幾分寒意與淒涼。
“我是當年的安樂郡主薑藏月。”聞言滿初看向眼前少女,若旁的女子是裝清高冷淡,那麼師父則是冷,眼冷,心冷,冷到了靈魂深處,讓人徹骨的寒。
“薑氏九族誅儘,就剩了我這麼一條漏網之魚。”
“當年誅殺薑氏的有皇帝,更有推波助瀾的皇後,亦有妖言惑眾的妃嬪,甚至是嘴裡喊殺的皇子公主。”
她啟唇:“他們冇有一個是清白的。”
“師父是想從內瓦解紀氏皇族?”滿初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薑藏月不緊不慢往安樂殿方向前行。
遠處隱隱約約能聽見鞭子帶起的呼嘯聲,以及痛苦悶哼,所有的罪惡都隱藏在夜色下,當真是很好的一塊遮羞布。
她的聲音總是平淡而冷靜,冇有什麼感情:“扶持紀宴霄會是最快也是最見效的一條路。”
“滿初明白。”滿初冇有再多言,她既然不走,師父也該知道她的意思。
兩人再往前一裡路,足以將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或明或暗的光影裡,跪在地上的瘦弱青年一身深色舊袍,臉蒼白到有些病態,滿身是血但他毫不在意,眼底是一片窒息死寂,與周圍繁華奢靡的宮殿格格不入。
一眼看去,便是頂著那張絕豔的臉也像冬日的枯木再無生機。
薑藏月站在遠處靜靜看著,眸光極淡。
......
身處絕望的浮萍,會是她最親愛的幫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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