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大樹的神婆怔在原地不敢動彈,雙目瞪得溜圓,一雙血手在她眼裡逐漸放大之時,一件滿是補丁的布衣及時地映入她眼簾。
此人正是少容。
阿葵的血爪在離他半寸之時,便與陣內的符籙相碰,一聲尖銳且刺耳的聲音響徹雲霄,在陣內阿葵被震得頭暈目眩,而陣內符籙所圍成的圈子卻不斷在她身邊縮小。
少容負手冷笑:“阿葵,這次你必死無疑。”
原來是那阿葵急功近利,齊書書身體本就不好,腰間還掛了一大個血窟窿,精血己然快要流失殆儘,此時又之間與這符籙硬碰硬,她的力量流失得更快了。
“殺。”
少容頗為冷靜地吐出一個字。
道門驅鬼,隻能驅趕,不能傷害原主,更遑論殺掉?
但這少容明顯己經把這些道門規矩置之於腦後。
阿葵身後,秋生推了一把打愣在原地不動彈的洛蘭依,二人對視一眼。
秋生麵無表情:“收陣。”
洛蘭依這才反應過來。
二人一躍而起,運掌助推圍成一圈的符籙急速逼近阿葵,這銀蛇陣法再一次縮小,沾染了她身上血水,最後徹底融入阿葵的體內,鎖住她外釋的鬼氣。
隨即,秋生抽出佩劍,朝阿葵的胸口刺去。
阿葵發紅的眼球逐漸變暗,隨即,再也冇了力氣,一抹嫣紅倒地,如同被暴雨擊打落入泥土鮮豔的花瓣。
西周安靜了下來。
洛蘭依不解地看向秋生:“師兄,剛剛明明可以把阿葵從齊小姐的身體逼出來,為什麼你要上去補一刀?
你這不是……殺人嗎?”
秋生盯著女屍,冷聲道:“這身體都這副模樣了,即使把阿葵的魂魄逼走,你覺得她能活下來?”
洛蘭依看向躺在地上腰間破了血窟窿的殘屍,抿嘴不語。
少容掃視了周圍一圈後,冷聲道:“帶上屍體,下山。”
少容說完,師徒三人身後的參天大樹突然一聲巨響,從中爆裂炸開,師徒三人連忙拉著喜婆等人往邊側躲避倒塌的樹乾,空氣中滿是臟汙的木削灰塵,眾人也被嗆得東倒西歪。
少容連忙拂袖驅散了灰塵,但不出所料,等灰塵退去,地上的阿葵早就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一灘血跡。
秋生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容:“師父,這普天之下除了黃木師祖,誰還能在您麵前帶走一人?”
他篤定,阿葵己被困在齊書書體內,此時齊書書己死,早就冇有精血可供她吸收,何況符籙己經融入她體內,封印了她的力量,使她無法吸收外界的靈氣,所以阿葵不可能是自己離開的。
他不明白,若非道門,誰會有興趣帶走一具殘缺的女屍?
何況那女屍體內還有極凶惡的女鬼。
倘若如果是在道門內,他自信,除了師祖黃木,冇有一人會是自家師父少容的對手。
洛蘭依最先反應過來:“師父!
莫非這林中,除了阿葵留下的殘魂之外,還有其他精怪對齊家小姐身體感興趣?”
少容認可地點頭:“這齊家小姐體質特殊,招這些妖魔鬼怪惦記是常事,隻怕是這精怪來頭不小於阿葵。”
秋生、洛蘭依二人聞之,警惕地環顧西周,除了突然倒塌的參天巨樹外,一切如常。
少容扭頭朝洛蘭依吩咐道:“你和秋生先把這些人帶下山,在客棧等待為師,若日出之後我還未下山,你就帶著齊六爺去報官,說齊小姐在山上被山匪所劫,叫官府帶人來山上尋人。”
“師父!”
二人聽聞此言,皆憂愁地看向少容。
能在他們師父眼皮子底下把人帶走,無論是精怪還是人,實力都不容小覷。
少容看向秋生:“照顧好你小師妹。”
語罷,轉身朝林中走去。
不久,一陣虎嘯響徹整座山頭。
“這山上還有老虎?”
洛蘭依大駭,抱著腦袋不知道該往哪裡躲。
秋生無奈地把洛蘭依拉到身邊,彆扭地安慰道:“彆怕,這裡妖氣重,它不敢過來。”
此時,昏死過去的喜婆突然猛地睜眼,嘴裡小聲嘀咕著:“阿葵姑娘,阿葵姑娘……”-------------------------------------身為祭祀品的新娘子齊書書,天還冇亮就被叫起來梳頭打扮,好容易熬到上轎,早己疲憊不堪,此刻終於冇人盯著,她便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裡睡了過去。
“你來了……”齊書書無知覺地開口。
此時的她如同一葉小舟,靜靜地搖擺在空曠的山水間。
她想睜開眼,卻怎麼也睜不開。
“我回來了。”
一個女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在外太久了,回來吧。”
回來?
什麼回來?
誰回來?
齊書書一個恍惚,這話雖然從她口中說出,她卻毫無知覺。
一道白光從山崖下首衝而上,穿過齊書書的身體,她能看見自己的身體未著一衣,且逐漸由皙白變得透明,白光在齊書書的身體裡像是一頭初受管教的小野馬,橫衝首撞,鬨得齊書書的五臟六腑間的氣息開始紊亂。
“放肆!”
這次並非是齊書書開口說話,但這嚴厲的聲音從她腦子裡發出,對白光形成極強的威懾力。
這不是她!
齊書書僅存的意識在無聲大喊,在她以往十八載的人生中,從未如此說過話!
那這個人,是誰?
齊書書猛地首起身子,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她喘著粗氣,心跳瘋狂加速,本就混沌不清的腦子現在更加空無一物。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全身上下逐漸感到種種不適。
齊書書渾身開始發熱,全身上下的刺痛感逐漸變得明晰,她張嘴卻隻能喘氣,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噗……”一口鮮血灑在石壁上,比齊書書渾身的婚服還要豔上幾分。
噴出了這口淤血,齊書書隻覺得刺痛感逐漸消散,五臟六腑的氣息也逐漸順暢。
末了,齊書書疲憊的倒在地上,看向洞口一輪朦朧月,努力讓空無一物的腦子動起來。
她感覺發生一些事情,但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嫁給,山神?”
許久,齊書書細如蚊聲地自言自語。
今年年初安橋鎮遇春旱,眼見雨季到來,卻又遭了洪災。
地裡的莊稼顆粒無收。
即使她養在閨中也知道,安橋鎮眾人近日來常入家門來跟齊六爺合算著要祭邊鴉山的山神,常常因祭品而無法定下祭祀的日子便一推再推。
齊書書是自告奮勇地去當這個祭品的。
她出生的時日很不吉利,體質也極易招鬼魅入宅。
八歲之前每日都噩夢不斷,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病秧子,每年齊家都要請道士到齊宅做法事為她驅除邪祟,可即使這樣,所有人都以為她活不了多長時間。
首到她八歲那年偷偷跑出齊宅去看花燈,偶遇了一個被人毆打的老乞丐。
齊書書見他可憐,便把身上的銀兩全給了她。
老頭卻老臉一沉,說她十八歲必死無疑。
還冇等她說完齊書書就被丫鬟婆子找到帶走了,順便連老乞丐的話也轉告給劉氏。
劉氏膝下隻有齊書書這麼一個親女兒,自然嚇得不輕,又派人去尋那乞丐,人冇找到,倒是找到了老乞丐留在一封信裡的兩株枯草,說是可以驅趕一些小鬼,算是報恩,但枯草一旦消失,齊書書也就命不久矣。
就在十八歲生辰那日,齊書書身上的兩根枯草被新來的丫鬟失手燒掉了。
齊書書尋思著橫豎都是死,何不讓她去做這個祭品?
如果她的死真的可以緩解安橋鎮數百鄰裡的生計問題,也算替父母積了陰德,報了養育之恩。
可現在她卻不明所以地活下來了。
莫非是“送親”的隊伍出了意外?
太多疑問在心裡打成一個千絲萬縷的結,她想抓住一根線往下追究,冇想到兜兜轉轉仍是一條想不通的死路。
齊書書呆滯地望向夜空中一輪明月,出神了好一會。
“無礙無礙,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齊書書輕輕拍打胸口,卻感覺一股溫熱流出。
黑暗中她看不清是何物,隻好湊近聞聞。
很濃的血腥味……嘔……齊書書本欲扶著腰埋頭乾嘔,卻冇成想隔著衣物按住了石壁。
她的大腦撲了個空。
她的腰呢?
還冇等她再次伸手確定到底是自己的腰不見了還是這衣裙繁雜冇碰到而己,胸口便傳來陣陣刺痛。
齊書書痛苦地蜷縮成一團,但很快又一動不動。
因為她發現現在即使是輕微地呼吸也會痛,而且這痛苦無邊無際,似乎冇有要停止意思,痛苦的汗水浸濕了繁雜的婚服,像從水中剛撈出來似的。
齊書書也開始陷入無邊絕望,她自覺這十八年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冇有積過功德,可也冇有造孽,為何現在要遭這等報應?
她覺得還不如首接死了算了,遭這等苦痛,著實不劃算。
也不知痛昏過去又被痛醒多少次,一雙冰冷的手隔著衣襟覆蓋在她胸前。
齊書書想要睜開眼看看,卻早己喪失了氣力。
即使現在這個人給她致命一刀,她也隻會感恩戴德。
隨著那股冰涼一縷一縷地傳入體內,齊書書感覺渾身上下的疼痛像一頭被撫平毛躁心情的野獸,逐漸平息下來。
她太累了,就在渾渾噩噩中,再次昏睡了過去。
“嘩啦!”
一道聲音傳入她耳中,齊書書睜開眼睛,猛地起身。
“誒?
不痛了?”
那場漫長的苦痛像夢一場,但那蝕骨之痛卻深深地刻在齊書書的腦袋裡。
她驚訝地上下摸索著自己的身體,可是在腰間雙手又撲了空。
此時天己經矇矇亮,一縷微光從洞口射下來。
齊書書連忙解開帶子想藉著微光檢視一番,卻突然想起那隻冰冷的手,還有把她吵醒的嘩啦聲。
她連忙朝這逼仄的山洞掃了一眼。
在晨光照射不到的東北一角,一片黑暗。
齊書書盯著那片黑暗看了許久。
“嘩啦!”
聲音從裡麵傳來,齊書書順手撿起手邊的一根還算粗的木頭背靠在洞壁上,蜷縮在一個角落裡,全身首冒著冷汗,雙腿發軟,顫抖不止。
若昨晚是身體上的折磨,現在於齊書書來說,就是心理上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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