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靖王府纔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
祝長笙回到望月樓,一直帶在身邊的黑色油紙傘散發著陣陣寒氣。
她讓水瑤和芙心關好門窗,打開油紙傘。
傘立刻騰空而起。
一道模糊混沌的身影出現在油紙傘下。
那是一名身穿鎧甲的年輕將士,約莫十**歲的年紀,五官英俊,劍眉星目,一身浩然正氣。
隻是……
盔甲下,頸部的位置有一條縫合的傷口,戰甲殘破,不知有多少英魂的鮮血濺飛在他臉上,染了他的戰袍。
他撐起油紙傘,站在祝長笙麵前,眼眸暗淡,麵無表情。
他叫魏司珩,行軍司馬智且勇,十四萬眾猶虎貔的司,字魏淵。
大晉國戰功赫赫的少年英雄,魏家庶長子,亦是和嫡妹祝元姝青梅竹馬定親之人,被敵軍砍了頭顱,戰死在臨水關關外的魏少將軍。
他的屍,無人收得起來,因為被敵軍淩遲、殘虐致死,死後肉身被鷹犬吞食入腹,屍骨不全,亦魂魄受損。
祝長笙幫他收屍,為他修複麵容,安回頭顱,複原軀乾,重塑肉身,聚回快魂飛魄散的三魂七魄,再將他的魂收於這黑色油紙傘中,引他回家,見他最思唸的人……
“你已經見過她,再過十日,待你屍身運回,我便送你回魏……”
“祝先生,你為何要答應嫁於我?”
祝長笙話音未完,魏淵啟開唇瓣,魂體虛弱地問道。
祝長笙起身,走到案前,背對魏淵:“我是命硬之人,克親,天孤煞星命格,出山時,師父對我千叮萬囑,叫我莫要嫁人。”
她微微回首:“可我師父卻未說過,我不能嫁於死人,恰好,嫡妹元姝不願嫁入魏府,祝家若此時悔婚,必遭聖上厭惡,若因體恤你魏家生前功績,誅祝家九族給魏府賠葬也未嘗不可,我左右是逃不了被砍頭的下場,與其這樣,不如由我來嫁吧。”
魏淵魂魄頓住。
這時,院外傳來祝元姝的聲音:“我找我大姐姐,她在裡麵吧。”
魏淵魂體受驚,一下子縮進傘裡。
傘自己合上,“啪”一聲掉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祝元姝不顧水瑤和芙心阻攔,推開房門:“怎麼關著門,黑漆漆的,見鬼呀。”
祝長笙撿起黑傘,收拾於床榻。
想起魏淵拜托她的事情,拿出一枚昂貴的翡翠鐲子,轉身正欲交到祝元姝手裡時。
祝元姝突然揚手一揮,對院外的婢女道:“把東西搬進來吧。”
兩大箱東西,從屋外搬進來,重重放到祝長笙麵前。
祝長笙不解,下意識攥緊玉鐲:“妹妹這是?”
祝元姝一臉不屑地仰頭:“聽說人死後,便要把對方的東西全都扔了、又或者是燒了,一件都不要留,省得他陰魂不散跟著一輩子,活著的人還要受他陰氣,拉低運勢,既然姐姐要嫁入魏府,那這些東西都是魏淵生前贈予我,你便同嫁妝一起抬進魏家,隻當妹妹給姐姐的添妝了。”
她語氣惡劣,憎恨透了魏淵。
祝長笙下意識看向黑傘。
魏淵魂魄五感恢複,可以聽到外界的聲音,那這翡翠鐲子祝元姝怕是也不要了。
“你和魏少將軍……”
“我和他冇有任何關係。”她特意過來就是要跟祝長笙說清楚:“我和母親商量了一番,爹爹也去祖宅給你入族譜,你既然是祝家嫡長女,那我便是一直養在莊子上的祝府二小姐,若有人問起你,你可莫要說漏嘴了。”
“還有……”
“我與那短命鬼雖是青梅竹馬,但他十一歲便隨他父親出征,我便與他有八年未見,他跟我算不得什麼,要說婚約,也隻是口頭婚約,你嫁入魏府後,可不許反悔,否則,我必有法子讓你撞棺,給魏淵陪葬。”
祝長笙搖了搖頭,不讚同祝元姝的話。
祝元姝見狀,擰眉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想反悔?”
祝長笙冰眸清冷,言語犀利:“大晉國崇尚武,魏氏乃大晉第一武將家族,曆代皇帝愛戴忠將,你當場悔婚便已是對皇上不忠,如今更是不知所畏 ,張口閉口喚魏淵‘短命鬼’,對待我這個長姐更是出口狂言,一個不忠、不義、無情之人,不快點夾起尾巴躲在房裡自我反省,竟跑到我房中來大放厥詞,你莫不是以為我祝長笙是軟柿子,任你拿捏。”
“你……”祝元姝瞪大雙眼,冇料到祝長笙竟拿家國大義捆綁她。
回想起前世她嫁入魏府後的種種遭遇,又想到祝長笙嫁的比她更好,她心裡不平衡。
祝長笙又何必站在道德至高點指責她不忠、不義、無情。
可又想到祝長笙很快要過她前世的日子,受她曾受過的苦,祝元姝惱怒的情緒慢慢平複。
她扯開唇瓣冷笑了一聲:“大姐姐倒是大義,如此甚好,母親已經命人請廣濟法師為你選出嫁的日子,這箱子裡有魏家贈送的嫁衣,想來姐姐是冇有為自己準備喜服,那就用現成的,安心待嫁吧,嗬!”
祝元姝得意一笑,轉身離開昏暗的房間。
與此同時,祝長笙打開那把黑色油紙傘。
傘下的魂,臉色比剛纔慘白。
剛邁出門檻的祝元姝隻覺背脊寒涼,好似房間裡還有一雙眼睛盯著她,她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走出望月樓。
魏淵垂下頭,望著祝元姝離去的背影,一言不發。
祝長笙見狀,開聲安慰:“你與她已天人兩彆,你亦不必太過牽掛,人各有命數。”
“我知道。”魏淵渾身散發陰氣,低垂眉眼,情誌低落。
並非因為祝元姝剛纔的話傷了他的心,而是他已與祝元姝天人兩彆,未能兌現信上承諾:“終是我失信於她,能看她放下一切,我亦能安心上路,叫她不必牽掛留戀。”
他與她青梅竹馬,父母一直告訴他,將來她就是他的妻。
他亦待她真心誠意,盼她早日長大,娶她為妻。
但他已戰死沙場,負了她。
“多謝你,祝先生。”魏淵緩緩抬頭看祝長笙,見她手上拿著玉鐲,魏淵又道:“這些東西,她用不上了,想來送到當鋪能換一些銀兩,當是先生幫魏某收屍的斂葬費,至於你我的婚事,可否教我如何托夢,我想入夢向皇上請旨解除魏祝兩家婚約,必不會牽連祝先生受殺頭之罪,也不會連累祝府。”
祝長笙擰眉,目光直直地盯著魏淵,坦言道:“我要嫁的便是死人,你魏淵若還活著,我自不會選你做我夫婿。”
“為什麼?”魏淵魂魄震顫,一臉不解。
祝長笙轉身,麵對銅鏡,盯著銅鏡裡的影子。
她衣著水藍色長裙,而銅鏡照出來的卻是另一副模樣。
魏淵發現鏡中人與祝長笙現在的模樣不一樣,大吃一驚:“你……鏡中人……”
那鏡中之人,衣著刺繡白金大袖衫,淺紫長裙,鬢間金花頭麵,珠玉步瑤,大朵牡丹簪花點綴於鬢邊。
珠飾粉裝,本該雍容華貴的模樣,卻麵色蒼白如死屍,骨瘦如柴似骷髏,毫無正常人的生機。
這,便是她死前的模樣,前世的靖王側妃,靖王登基後受封為蒂貴妃。
可這虛名背後,卻是一場精心為她策劃的換命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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