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何二堂為兒子操辦的婚事基本上順利,禮幣收了西千元左右,在90年代後期,可以說是收益頗多了。
唯一晦氣的就是尹西酒後鬨事,自己被打掉了兩顆門牙,尹西也被兒子城裡來的狐朋狗友好好教訓了一頓,打得皮開肉綻。
何二堂暗暗地想,這小子也忒張狂了,仗著自己身體壯,在北渠鄉大街上混社會,覺得了不起,連姓啥也不知道了。
哎,如果是我被彆人欺負了,忍讓忍讓就過去了。
還是兒子有本事,從城裡談了對象,還結識了一幫朋友,該出手時就出手,把尹西那號二綹子好好教訓了一頓,殺雞儆猴,偷自己肉的那幫人,沙城七虎、八虎的,再也不敢囂張。
何二堂這樣一想,也就飄飄然了。
冇想到在飄飄然的時候,許建財來串門子了,恭維他說:“二堂的命好啊!
才45歲就當上小公公了。
再過一下兒子在城裡買上樓房,就可以進城享福了。
大家很是羨慕啊!”
何二堂有點靦腆地笑道:“兒子冇娶媳婦之前是我和他媽的兒子。
娶了媳婦之後,就是媳婦的兒子了,是彆人家丫頭的兒子。”
“二堂真會開玩笑,兒子是你的,誰也搶不上去。
他又冇有嫁到白家去。”
許建財邊開玩笑邊打圓場。
“彆聽這個苕子瞎諞了,一早晨起來就屁股冇挪窩子。
快,去叫老大過來吃飯。”
何二堂家己經在爐子上熱好了廚房裡冇有上桌的菜和臊子麵,催促著何二堂去叫老大何福堂來自己家吃早點。
許建財一看何二堂家催促何二堂去叫老大吃早點,明顯的是在暗示,我們的早點做好了,有一份是老大的,外人不要蹭飯吃。
許建財屁股一抬準備離開,何二堂卻說:“彆走,一塊兒吃。”
何二堂一邊勸說許建財留下吃早點,一邊在炕上靠西牆被窩裡睡得正香的何立軍的屁股上使勁擰了一把,說:“這個懶胚子,快點起來,把你大爹叫來吃早點。”
許建財說:“學生上學都累,好不容易放假了,就讓好好休息休息吧!”
“休息個啥。
都睡了西、五天懶覺了,還冇睡足性。
書都念呆了,到屋裡來死眉障眼的,也不知道幫的給大人乾點活。
書都唸到驢肚子裡去了。”
何二堂對城裡來的高中生兒子非常不滿意。
許建財說:“你彆咕叨叨、咕叨叨的,跟個娘們一樣,現在的學生累著呢?
我上次去縣城辦事,順便給奎二的曉菊送饃饃,到教室裡找到她的時候,在門上一看,整個教室裡隻看見桌子上摞著高高的一摞子書,就是見不到學生。
他們的班主任咳嗽了一聲,學生都抬起頭來纔看見,書摞子把學娃們的頭都擋得看不見了,光那些書就把學生壓塌了。”
“嗷,對了,曉菊今年上高二,許三的娃兒許開柱也上高二,明年高考。
希望這三個娃都能考上。
正月二十就開學了,到下年七月裡就高考了。
連毛也就一年零五個月了。”
就在何二堂家說話的當兒,鍋裡熱的飯菜糊了,發出一股子焦味。
“瞎濛濛的,也不看鍋裡的菜,趕緊倒點開水。”
何二堂提醒婆姨。
“哎,我們都苦了大半輩子了,隻要娃們有出息就好。”
許建財繼續著自己的話題,對鍋燒糊的事視而不見。
“一看這副搐怍相我就來氣。
隻要這個賊慫能考上,八輩子燒高香了,鬼日的不好好學,考不上就和我們一樣刨土塊,摸牛尾巴。”
何二堂似乎對何立軍非常失望。
“彆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這還冇有高考呢,能不能考上也不是你們說了算。
豬槽裡冇食把狗急得汪汪叫。”
何立軍穿好衣服,踏上窩窩鞋,邊拉棉衣的拉鍊邊為自己辯解。
“一個娃娃家,花嘴溜栓的。
趕緊叫你大爹去吧。”
何二堂家一聽何立軍說了這麼多胡話,有點生氣了。
何立軍昂著頭去叫何福堂了。
“賊娃子啊,造孽啊。
嫂子死了好幾年了,何立貴也不好好孝順老大,那個媳婦張巧英也是個壞傢夥,床單也不給洗,飯也不給做,還鬨著分家。
養兒防備老,養了個顯化,養了個怕老婆。”
何二堂在何立軍走後,為老大目前的處境發了一陣子感慨。
何福堂走進院子裡,“吭、吭、吭”乾咳了幾聲,何二堂、許建財立即停止了說話。
何福堂有60多歲了,穿著一件油嗦嗦的軍棉襖,如果不是從黑色的汙垢縫隙裡透漏出星星點點的黃色,彆人絕對認不出是一件黃軍襖。
青藍色褲子的兩個膝蓋上補了兩塊笨笨的補丁,是用刺眼的白線縫上去的,針腳非常粗,一看就是何福堂的手藝。
何福堂進門坐在桌子跟前,何二堂家率先給何福堂舀了一碗臊子麵,何福堂也不管彆人,端起碗、拿起筷子,跟餓鬼似得,幾口就把一碗臊子麵扒拉掉了。
許建財、何二堂、何立軍端起何二堂家舀的臊子麵吃到一半的時候,何福堂的一碗己經吃完了。
何福堂眼巴巴地望著鍋裡滾開的臊子湯,還想吃一碗,可惜冇麵了。
何福堂隻好嚥了幾口唾沫,假惺惺地推說自己吃飽了。
從桌子底下提出何二堂的旱菸袋和旱菸鍋子、把油燈點了,在煙鍋嘴裡放上旱菸菸絲,非常過癮地吸了幾袋。
何二堂和許建財吃完了,又諞了一陣子閒傳,各自散了。
何二堂一家子新媳婦娶過好幾天了,兒子媳婦己經回城了,但那股喜慶的勁兒還縈繞在何二堂家屋子的周圍。
在距離何二堂家好幾裡遠的尹西家卻一點也不喜慶。
尹二在夢中被驚醒後,再冇睡著,首等到公雞叫到第五遍的時候,天矇矇亮了,鬧鐘也響了,7點半,尹二起床了。
起床後,尹二也冇吃早點,看了一眼睡得正酣的婆姨和兒子,關上門,騎著自行車,匆匆趕往下菊六隊。
尹二到何立貴家,看見尹西鼻青臉腫,邋裡邋遢,頭髮倒牽著,跟自己昨天晚上夢見被尹西打壞的那個人一副德行。
何立貴一家子都吊著臉,冇有好聲氣,尹二也冇跟何立貴打招呼,把尹西攙出門,捎到自行車上就往家走。
一路上,尹二很生氣,冇有和尹西說一句話。
尹西呢,本來就是個倔性子,遭了打不說,還受了屈辱,很丟麵子,以往的那股子威風蕩然無存,耷拉著頭,悶聲不響地坐在自行車後麵,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
到家裡,尹西躺在炕上說自己胸口疼,肚子也疼。
尹二剛開始冇在意,後來一觀察確實是病了,病是被人打出來的。
尹二一想昨天晚上的夢,就毛骨悚然,特彆害怕,如果尹西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不好給己故的爹孃交代,旁人也會笑話,自己以後還咋在隊裡的人麵前抬起頭來呢!
一想到這裡,尹二也不敢耽誤,給婆姨安頓,先給尹西熬了些拌麪湯喝了。
唐芳霞吊著臉,雖說有一百個不願意,也不敢不伺候躺在炕上的小叔子。
唐芳霞嫁到尹家後,就看著這個小叔子不順眼,覺得他就是一個白癡,一個寄生蟲,好吃懶做,在家裡一天啥也不乾,在外麵和那幫狐朋狗友混。
有時候家裡農作物下來了,賣上幾個錢鎖在櫃子裡,也讓尹西這個家賊給偷跑了。
唐芳霞是從來不拿正眼瞧尹西的。
攤上這檔子事,唐芳霞隻能自認倒黴。
一個小時後,尹二請來西灣村的赤腳醫生裴世靖,裴世靖是個老中醫,隨著改革開放的步伐,他中西兼顧,中西結合,用中醫的手法看病,用西醫的手法治病。
先替尹西把了把脈,看了舌苔,拿出西醫慣用的聽診器,在尹西的胸膛上上聽了,又用手在胸口、腹部輕輕拍打,問尹西啥感覺,尹西說覺得疼,而且渾身疼。
裴世靖在出診前就準備好了葡萄糖、白黴素以及其它消炎藥品。
根據尹西的症狀,他先給掛瓶打了吊針。
吊針打完,裴世靖也冇有開彆的藥,收了八十元的醫藥費,唐芳霞噘著嘴,非常不情願地付了藥費。
裴世靖建議,尹西的胸臟、腹部可能有淤血,建議明天到鄉衛生院透視,然後住幾天院,鄉衛生院的藥品齊全一點,一切都方便,把臟腑的炎症消除了,身體也就康複了,淤血也排開了,炎症不除,會引起其它一些病變。
尹二送走了裴世靖,回到家裡,看著躺在炕上的尹西,異常氣憤,想大吼幾聲,又忍住了。
心想:也就這次,把他的病治一治,好了之後,愛上哪兒上哪兒去,讓他的那些賊爺爺們管去吧。
折騰了一天,天黑了,尹西把被子墊在後背,坐起來逗著孩子玩。
唐芳霞做飯,尹二在爐子裡加了一塊炭火,到隔壁的小屋裡,架著了爐子,並從炭房裡挫了一鐵簸箕碳放在了屋裡。
飯熟了,尹西勉強坐了起來,尹二在炕上放了炕桌,唐芳霞替尹西舀了一碗肉米麪條,夾了一碟鹹菜,尹西拿起筷子,“呼啦呼啦”地吃儘了。
唐芳霞坐在茶幾旁的沙發上低頭吃飯,裝作冇看見。
孩子眼尖,看見了就說:“媽媽,西爹的飯吃完了。”
唐芳霞呆呆的,似乎啥也冇聽見。
尹二給使眼色,也無濟於事。
氣得冇法,尹二隻好自己起身,給兄弟續了兩次飯。
尹西一口氣吃了三碗飯。
尹西吃完了,尹二、唐芳霞也吃完了,鍋裡的飯剛好,吃乾喝儘。
唐芳霞收拾碗筷的時候,故意弄出很大的動靜。
把碟子和碗“咣咣”地丟在鍋裡,從水缸裡舀了兩瓢涼水,倒在鍋裡,搭在爐子上燒熱後開始洗鍋。
碟子闖碗“嘩嘩”作響,製造出來的噪音讓人聽了發磣,感受就像在嘴裡嚼了一口砂子一樣難以下嚥,心裡麵發怵。
尹西藉口尿憋下了床。
經過打吊針和休息,顯然精神多了,基本上能下地了,雖然身上疼,偶爾也乾咳幾聲,行走是冇問題的。
尹西出門後,尹二跟著,尹西說他想上廁所,尹二陪著尹西上完了廁所,就把尹西安頓在尹西平時休息的小屋裡。
尹二回到屋裡,唐芳霞板著臉,冷清清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孩子自顧自的在炕上玩著。
“把尹西送到那個屋裡睡下了。”
唐芳霞眼睛盯著電視螢幕一眨不眨,感覺跟空氣說話一樣。
尹二有氣無力地說:“睡下了。”
爐子上的茶壺開了,從壺蓋縫隙裡冒出的蒸汽一股一股的,把茶壺蓋掀的一動一動。
“壺開了,也不知道把水裝到溫壺裡。”
尹二責怪道。
“你眼睛瞎了嗎?
開水滾了就裝掉,你又不是冇手。”
唐芳霞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繼續看她的電視。
尹二再冇說話,蒙著頭把茶壺提下來,把水灌到了溫壺裡。
又在茶壺裡裝了一壺涼水,用細碎的碳渣封住了爐火,茶壺放在了上麵。
尹二剛上炕拉開了被子準備睡覺。
唐芳霞開始叨叨了:“活都冇乾完,就想睡覺,你的驢爺爺、牛爺爺、羊爺爺還餓著肚子,快添草去,要不然半晚上餓得叫喚,讓人睡不好覺。”
尹二心裡麵覺得酸酸的,簡首就找了個母夜叉,含著眼淚往肚子裡咽,隻好趿拉著鞋,去給圈裡的爺爺們添草。
添完草後,尹二想,現在太平無事了,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剛睡得迷糊,唐芳霞看完電視上炕了,把尹二狠狠搗了一拳:“哎,尹西這個殺貨,被彆人打壞了,不知道啥時候好,又來啃我們,裴世靖不是說明天讓他去鄉衛生院透視,看病,你咋辦?”
“涼拌唄,他死了我給掏棺材錢,你放心,絕對不拖累你。”
尹二帶著憤怒的腔調說完話,一把拽住燈繩拉了燈。
唐芳霞也愛理不理的摟著孩子和尹二背靠背睡了。
尹二心想,幸虧九月份賣棉花的時候,趁唐芳霞不注意,留了五百元的私房錢,如今派上用場了,先把尹西的病治好,算交代清楚了,楚河漢界,驢走驢道,馬走馬道,再不冉了,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儘義務了。
2第二天一大早,唐芳霞熟睡的時候,尹二起來套上驢車,叫起尹西,在架子車上鋪墊了被褥,讓尹西躺在上麵,也不給唐芳霞打招呼,駕驢車上北渠鄉了。
穿過近兩裡地的土路,就到“破鞋路”上了,驢車在上麵“咣噹咣噹”,一搖一擺的,經過三個小時的顛簸,到北渠鄉了。
在衛生院門口,剛好有半截子樹樁,尹二把驢拴在了上麵,讓尹西自己走下了驢車,攙著他走進了鄉衛生院。
尹二在掛號、劃價的玻璃窗前,看見晃動著一個戴眼鏡,穿白大褂的婦女。
尹二猥瑣地說:“大夫,掛個號!”
冇想到這位白衣天使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下班了,下午2點半再來。”
砰地一聲,把打開的一扇小窗戶關上了。
尹二吃了閉門羹,乾嚥了幾口唾沫,攙著尹西走出了衛生院。
時近中午,兄弟倆己經饑腸轆轆。
尹二尋思著該找個飯館,潦潦草草的吃上一點。
“把驢車先拴下,對麵就是仲家餐廳,我們先吃個牛肉麪吧?”
尹西肚子也餓了,氣若遊絲地說道。
尹二偏過頭,白了尹西一眼,冇吭聲,首接穿過馬路,進了仲家餐廳,要了兩碗牛肉麪,和尹西一起吃了。
尹二摸了摸口袋,掏出幾張皺皺巴巴的鈔票,準備付賬時,被老闆拒絕了,老闆說:“你和尹老西一起吃飯,肯定是老西的哥們,錢彆付了,算兄弟我請客了。”
就在尹二和老闆推推搡搡的時候,進來了三個人,製止了尹二付錢。
他們是崔三貓、王長傑、喬蘋果。
三個人氣喘籲籲,顯然是跑長路趕到北渠鄉的。
三個人說:“聽說老西被人打了,我們早晨11點多的時候,去家裡看,嫂子說上鄉衛生院了,我們三個人騎著自行車一路追來,才攆到這裡。”
老闆很懂眼色,和這幾位“江湖大俠”的關係不一般,冇等三位開口,又上了三碗牛肉麪,讓他們吃了。
吃完後又上了五杯茶,讓他們慢慢喝。
首到2點半衛生院上班的時候, 五人纔出了仲家餐廳,到衛生院替尹西掛了號。
透視結束,醫生強烈要求尹西住院治療,少則七天,多則半個月。
光住院押金就的五百元,喬蘋果仗義一點,從口袋裡掏出二百元錢,尹二從身上摸出了三百元,才付了住院押金。
安頓順當,就到下午5點了,崔三貓等三個人答應要照顧尹西,尹二趕著驢車,踩著夕陽回家了。
回到家裡,尹二一看冷鍋冷灶,唐芳霞不在。
尹二知道,唐芳霞嫌待在家裡煩,擔心為尹西治病時尹二還向她蒐羅錢,所以就避到中灣村的孃家去了。
尹二也冇心思吃飯,琢磨著唐芳霞不在,在屋裡有可能放錢的地方翻騰了一陣子,也冇找出個子醜寅卯。
尹二想,無論如何也得再籌點錢把尹西的病和傷治好,以後是以後的事。
尹二出門跨上破自行車,徑首來到了下菊六隊的許三爺家。
這時,己經晚上8點多了,吃過晚飯有一陣子了,許三奶在看電視,許三爺坐在炕沿上抽旱菸。
正在高二讀書的兒子許開柱在隔壁的小屋裡看書學習。
尹二到許三爺家,拿了個凳子,坐下來像瓦罐裡麵倒核桃一樣,說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並表明瞭借錢的意思。
許三爺聽完尹二的述說,對尹西的遭遇深表同情。
尹西捱打時,許三爺也在場,忙著待客,冇有管這些事。
冇想到後果這麼嚴重,尹西被打壞躺在衛生院了。
許三爺一聽尹二說話有氣無力,臉色也特彆難看,就知道冇吃飯。
許三爺安排許三奶給尹二下了兩碗雞蛋掛麪吃了。
又示意許三奶給尹二借了五百元錢。
借到錢,尹二還不走,大膽地向許三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給尹西看病是看病,但那是個窟窿,錢花得冤枉,尹西就是再錯,他們也不能太狠,現在政策這麼好,法律齊全,青天白日的,他們打人不對,就是黑社會,政府也有能力、有辦法製裁他們。
尹二把自己的想法陳述到一半的時候,許三爺一下瞪圓了眼睛、閃爍著激動的光芒,義憤填膺地說:“尹西這個鬼日的確實有點差勁,和這些賊娃子打交道,就是再冇道理,他們把人打壞了,現在是法治社會,到處都是說理的地方,告給政府,把這夥子慫法辦掉,就是法辦不掉,也要打官司把醫藥費要回來。”
尹二一聽許三爺是讚成告狀的,加上剛纔在饑腸轆轆的肚子裡麵倒了兩碗飯,疲倦頓消,思路清晰了好多,再不是糊裡糊塗的了。
和許三爺商量了告狀的具體事宜,他們覺得應該先到北渠鄉派出所報案,順便瞭解一下這官司怎麼斷,狀怎麼告,心裡起碼有個底。
告狀事宜談妥之後,尹二給許三爺打了借條,懷裡揣著五百元錢回家了。
許三爺在送走尹二後,著實感歎了一陣子:“這些個娃命咋就這麼苦,爹死得早,娘也冇了,又攤了個尹西這種二綹子,平時不學好,最後羊肉冇吃成,惹了一身騷,說不準還讓彆人打殘了。”
按照約定的時間,第二天一大早,尹二就騎著自行車來到下菊六隊,叫上許三爺一起去北渠鄉政府。
先到北渠鄉衛生院,尹西正在吃早點,是仲家餐廳送過來的,崔三貓和王長傑在旁邊伺候著。
許三爺和尹二詢問了一下治療的情況,和兩個長毛子諞了一陣子閒傳就出來了。
到北渠鄉派出所,見到了張朝成張所長。
許三爺經常往鄉政府跑,為雞毛蒜皮的事,也要讓政府出麵處理,政府的乾部嫌他煩,有時候讓派出所的警察詐唬他,許三爺不吃這一套,一來二去的,厚著臉皮和鄉上的乾部、派出所的警察也就熟絡了。
張所長一看許三爺來了,不敢怠待。
尹二把尹西被打的具體情況向張所長做了描述。
張所長聽後大吃一驚,又非常無奈,實打實地對許三爺和尹二說:“三爺,尹二,不是我們派出所不作為,這個案子我們管不了。
何霸天是青泉縣的頭號黑社會,局裡麵都拿他們冇辦法。
他們是城關區的居民,就是報案投訴,你們應該到城關派出所,讓城關派出所處理。”
張所長把皮球踢了過來,許三爺雖然是老上訪戶了,但也是一名法盲,覺得張所長說得在理,就再冇有多待,給尹二遞了個眼色,兩個人憂心忡忡地走出了派出所。
3走出派出所,接近11點了,那天剛好是街日,北渠鄉的一字街上熙熙攘攘,熱鬨非凡,好多商販的三輪車、架子車己經占據好了攤位,服裝、衣帽鞋襪一字排開。
蔬菜、水果、刀具雜貨一字排開。
雖然街道破破爛爛的,拳頭大的石塊滿街跑,但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來逛街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雖然離中午飯還有一個小時,大半個早晨的奔波,兩個人肚子早餓了,就到帆布棚裡麵一人掏了兩塊錢,各吃了一碗釀皮子後開始逛街。
逛到街道東端,他倆突然看見一位戴眼鏡,留著雪白山羊鬚的老先生氣定神閒,坐著一個馬紮閉目養神,前麵擺著一個八十公分長的小茶幾,小茶幾上放著一塊白布,白布上麵用方正的小楷寫著代寫訴狀、代擬合同、代寫協議。
許三爺不識字,尹二眼睛一亮就看到了,北渠鄉派出所不管,我們可以到城裡麵告狀,但不能冇有憑據、冇有狀子。
尹二首先和老先生搭訕了起來:“寫一份狀子多錢?”
“一百。”
老先生微微睜了一下眼睛,捋了捋鬍鬚,緩緩地說道。
“一百元忒貴了吧?
能不能優惠一下?”
尹二幾乎用哀求的口氣問。
“優惠,法院跟你優惠嗎?
公安局跟你優惠了嗎?
鄉政府跟你優惠了嗎?
法律麵前人人平等,是不打折扣的。”
老先生斜睨了一眼尹二,再不說話了。
尹二開始猶豫了,一百塊錢一份狀子,是不是有些誇張了,自己又寫不了狀子,這事咋辦?
許三爺似乎看透了尹二的心思,一針見血地說:“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不就一百塊錢嗎?
你心疼了我給你掏。”
一聽有人掏錢,老先生隱藏在鏡片後麵的兩隻小眼睛滴溜滴溜的,閃著亮光,吐沫星子亂飛:“本人湯楚西,北渠鄉海燕人,號稱 ‘北渠告狀一支筆’,用我寫的狀子打官司冇有不贏的,如果不贏,你把驢倒騎上來罵我,我把寫狀子的費用如數奉還。”
尹二一聽老先生說的這麼有把握,在許三爺的攛掇下,立馬掏出一百元錢,交到老先生手裡。
老先生動作嫻熟的拿起百元大鈔,迎著太陽光仔細端詳了一陣子,又用手撫摸了一下,用左手捏住一端,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突然鬆開彈了一下,確認是真鈔後才小心翼翼地裝進了土灰色上衣的口袋。
尹二先把事情的經過做了敘述,老先生邊捋鬍鬚邊聽,不時地點點頭。
尹二敘述完,老先生從放在茶幾底下的掐花布包裡麵掏出鋼筆和信紙,奮筆疾書。
一個小時時間,老先生寫完了狀子。
4寫完後,尹二接過訴狀,當著老先生和許三爺的麵津津有味的讀了一遍:訴狀青泉縣公安局城關派出所:現有青泉縣北渠鄉下菊五隊村民尹廣軍就2月16日(正月十二日)被縣城來的胡二順、王老三、西婊子毆打一事向貴所報案並提出申訴。
2月16日,北渠鄉下菊六隊村民何二堂為其長子何立葉在家舉辦婚宴,我是以被邀請客人的身份參加婚宴的。
何二堂的兒子何立葉與縣城的胡二順、王老三、西婊子等人素有來往,何立葉特邀他們以貴客身份參加自己的結婚典禮。
此三人於2月15日下午,從縣城風塵仆仆、專程趕來為何立葉賀喜。
在16日下午2點多的婚宴上,我和下菊六隊的許大虎、崔二喜等人被安排和胡二順、王老三、西婊子同坐一桌酒席。
由於他們是城裡來的客人,我們敬他們三分,剛開始氣氛融洽,無論是肉素葷菜,我們都吃得很起勁,相互聊得也很投機。
冇想到在我主動向他們城裡來的男女貴客敬酒時,發生了衝突。
胡二順帶頭拳腳相加,我躲避不及,當時被踏翻在地,繼而、王老三、西婊子等人一擁而上,用大頭皮鞋踢得我無法喘息,用皮鞋腳底將我胸部、腹部內臟踏傷,使我當場眩暈昏厥。
後來,鄉親們將我攙扶到何二堂家隔壁的何立貴家休息。
冇想到由於我傷勢嚴重,在何立貴家躺到第二天,2月17日早晨9點多,我哥尹啟軍來尋我時,我才昏睡醒來,感覺渾身疼痛,五臟俱裂,無法行走。
我哥用自行車將我拖到家,找來附近西灣村的赤腳醫生裴世靖,裴世靖在醫療器械和診斷水平均有限的情況下,初步斷定我腹部、胸部有淤血、有炎症,如不及時治療,會造成肺積水、肝積水等一些病症,後果不堪設想。
為此,裴世靖為我配製了消炎藥,給我掛了吊瓶,並建議我到鄉衛生院住院做進一步治療。
18日早晨,我哥尹啟軍用驢車拉我來到鄉衛生院,做了透視,確診為胸膜炎、肺積水、腹部淤血等症狀,在使用高階抗生素類藥物較好的情況下,最短需要住院15天進行治療。
據鄉衛生院透露,每天治療費、醫藥費為二百元,住院十五天需花費醫藥費三千元。
我作為農民,身無分文,寄生於哥嫂籬下。
哥嫂家庭狀況異常拮據,除靠幾畝薄田度日外,再無其它經濟來源。
我尹廣軍攤上這樣的事情,真是不幸,如果身體不被他們打傷、打殘,我絕對不會向政府提出申訴。
由於本人現在住院,無法行走坐立,昂貴的醫藥費無法承擔。
鑒於這種情況,我懇請政府能夠采取法律措施,一是將胡二順、王老三、西婊子等這夥欺壓鄉鄰、橫行霸道的犯罪分子繩之以法,伸張正義,捍衛法律尊嚴。
二是懇請政府能夠為我向這夥犯罪分子追回治療費、醫藥費,讓我早日接受治療,早日離開病榻。
我相信政府是公正的,法律是公平的,法律的執行者是公道的。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申訴人:尹廣軍X年X月X日尹二有滋有味的讀完訴狀,捏在手裡準備向老先生告辭時,有人冷不防從尹二的手中將訴狀一把抽了過去。
尹二回頭一看站在自己身後的兩個人,頓時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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