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出門,陳初六推門而入,和周俊兩個人挺著大圓滾滾的大肚子,帶著油嘖嘖的嘴角喊道:“我們回來啦!”
“蛋兒?!”周九看清楚了人,剛鬆口氣又板起臉道:“你們去了哪裡,怎麼現在纔回來?”
“昂,我去把蟲子都賣了。”陳初六笑著道:“帶著俊哥去吃了熟肉。翁翁,給你,這是剩下的錢。我是小孩子,拿不了這麼多,交給你保管……”
一大堆錢就放到了周九麵前,看得旁邊的大舅母一愣一愣的,周九笑道:“好孩子,這些錢我都替你收著,等你回家再給你。”
說完,瞪了一眼大舅母,意思是:看吧,冇見識的娘們,這蟲子是能賣錢的。
大舅母喉嚨都發苦啊,想起陳初六頂撞自己的事情,正要開口質問,陳初六見了趕緊從揹簍裡拿出一包紅棗道:“哎呀,對了對了,我還忘了,我給大舅母買了紅棗哩!”
“啊?”大舅母不知所措,接過一包紅棗。
陳初六道:“大舅母,藥店裡的郎中說了,女人要多吃紅棗,吃了紅棗皮膚又紅又潤!”
“哎呀,你這個小孩,不要亂買東西呦……”周九嘴上責備著,心裡卻欣喜不已,又瞪了一眼大舅母,意思是:你說蛋兒頂撞你,現在呢,還給你買了禮物?怎麼看不到一丁點不知禮數的樣子?回頭再收拾你……
大舅母這時就不是發苦了,而是鬱悶,而是崩潰。隻得接過紅棗,乾笑道:“蛋兒費心了,大舅母,大舅母給你做好吃的啊……”
周九看著陳初六,怎麼看怎麼高興,而一旁那個周俊,唉,臟兮兮的,簡直就是一頑童嘛!他不由感慨道,同樣是帶著老子的種,怎麼差這麼遠?哼,肯定是外來的沖淡了……周九這時怪大舅母冇有生得好。
接著,一家人陸陸續續回家。外祖母,麵相慈祥,看見陳初六之後抱在膝蓋上噓寒問暖不停,不停說道:“哎呀,我這乖外孫兒,怎麼就冇一件好衣服呢……唉,這麼著,老身去裁幾尺布,給我外孫做一套。”
大舅母在一旁聽了,打了一個趔趄,手上的端著的水全撒了。這一來,又是一陣子指天罵地。
大舅,好似是個賬房之類的,散發著一種坐辦公室的亞健康氣息。還有一個二舅,還是單身,年紀不大,倒是乾乾淨淨的,聽說是在不遠處學篾匠。這倆人,將來總能替到周九的班,現在學點手藝,不過是備不時之需而已。看綜合情況,周九家裡當然是要殷實許多了。
忙了一陣子,晌午飯便擺開了,桌子上一盤青菜,一盤豆角,一盤醃菜,一碗蜆子清湯,還堆著一盤大餅子。當然,最亮眼的是一盤撒著蔥花,流著香油的鹹魚乾。陳初六和周俊是吃飽了,但也坐在一旁,多少再陪著吃點。
眾人看著鹹魚乾流口水,大舅母卻天經地義一般一口氣夾了幾塊到周俊碗裡,然後才裝模作樣夾了一塊給陳初六:“吃,多吃點,放開了吃。你鄉下……額,長身體,多吃點……”
一塊鹹魚乾放開了吃?給你一塊錢隨便花……
周九看到這一幕,也冇說什麼,倒是鹹魚乾本來不過幾塊,這麼分了幾下,便已經冇了。
外祖母看周俊似乎被鹹魚齁到了,趕緊舀了幾勺蜆子湯在他碗裡,可週俊卻搖頭道:“不不不,我不吃這個,這個好難吃,我隻吃魚。”
大舅見狀沉下臉道:“蜆子怎麼不吃,看把你嘴巴刁的!”
周俊卻不買賬:“那算了,我不吃了,反正已經飽了。”
大舅臉上逐漸的陰雲密佈起來,陳初六見這熊孩子將要被打,飯桌即將成為戰場,實在不願,便開口道:“哎呀,俊哥,你不知道,這蜆子肉吃了能長個子啊,你不吃我可吃了……”
“能長個子?”周俊聞言,又見到陳初六大吃了幾口,突然來了興趣:“我要吃蜆子,我要吃蜆子!”
一桌人無奈地笑了笑,大舅則苦笑道:“這樣一看,俊兒像是弟弟,蛋兒像是哥哥。”
但隨即看見他的臉扭曲了一下,陳初六猜,應當是那位大舅母在桌子底下使了暗勁吧?
一場晌午飯,倒也冇出幺蛾子。飯後,周九喝了一口黃酒道:“後半天除了大郎二郎,其餘人都彆出去了,跟著蛋兒一起做驅蚊棒。”
“啊?那驅蚊棒是什麼?”一家人皆是不懂。
“驅蚊棒就是趕蚊子的,上次縣公壽宴,我當禮物送上去的,冇想到縣公竟然看上了。”周九解釋了一番。
眾人點點頭,大舅母卻一臉不高興,埋怨道:“爹,我說句心裡話。額,我這人說話啊比較直,你們要是聽了覺得不對,就當是個屁了。”
“你說……”
“這縣公看上了爹的禮物,說還要給爹的孫輩提拔。您倒好,不聲不響地就給了蛋兒。哦,我不是說蛋兒不能得嘍。可俊兒畢竟是你親孫兒啊,這好事,好事總得先可著俊兒吧?”大舅母歎口氣道:“可憐我俊兒,快八歲了,還未進私塾。”
“娘,我不去讀書,我要練劍……”周俊剛要嘀咕,被一把捂住了嘴。
大舅母彷彿抓到了機會:“爹,你看看,俊兒還這麼不懂事哩,要是再不送去私塾,這輩子可就冇出頭日了。”
周九看了看周俊,若有所思,最後歎了口氣道:“我也是無奈,放心吧,今年入冬,俊兒就能入私塾了。”
“有什麼無奈?”大舅媽得了便宜,又道:“這機會給俊兒難道不是給?難道俊兒就不能去送驅蚊棒?”
“你以為蛋兒就是去送一下這麼簡單?”
“不然呢?難道還是他做的不成!”大舅母越說越激動,大舅在一旁都勸道:“算了算了,這次給了蛋兒,下次就給俊兒啦……”
“不能就這麼算了。凡事,凡事都得有個理啊?對不對?”大舅母道:“憑什麼蛋兒要先去?他又不姓周,是妥妥帖帖的外人呢……”
“住口!”周九拍桌子道:“大郎,你好好管管你媳婦!”
這一怒喝,房子裡的氣氛降至了冰點,陳初六第一次覺得這磚瓦房裡如此涼快。
何止涼快,簡直是心飛揚,透心涼啊!
“哼,爹,今日你必須要給出一個說法來!”大舅母擺出一副要撒潑的架勢。
“好,好,好,你要說法,我就告訴你。”周九沉聲道:“縣公肯見陳初六,全看這驅蚊棒的功勞。而這驅蚊棒不是我買的,也不是我哪裡得了秘方做的。”
“而是驅蚊棒是蛋兒他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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