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會盟城的晚宴,貴族精英觥籌交錯的舞台,世家豪族彼此勾連的現場。

即便是下一刻前線就將麵臨魔族的大舉進攻,也無改他們這一刻依然在用刻薄的語言問責陳漠。

問責這個還試圖掙紮的郡國領主,這個不識抬舉的可憐的傢夥。

陳漠看著說話的方向。

這名議事長裹著一身紫色的禮服,花白的頭髮下,是一張異常消瘦,兩頰深深凹下去的乾枯的臉,把顴骨襯托的奇峰突起,一雙有些混濁的眼,如兀鷲一般盯著陳漠。

陳漠不認識人,但是對方胸前那個徽章,無比熟悉。

通遼前議政官安迪莫爾就長期佩戴著這個,巴卡公國的徽記。

陳漠忽然就明白了,已經落魄到在通遼要飯的巴卡一族,訊息為何比自己的錦衣衛還要靈通。

巴卡雖然亡國了,到底是曾經的七大公國之一,在聯盟,還占據一個議事長的席位。

這是出門撞見鬼了。

“這位大人”,陳漠深吸一口氣,用儘量平和的語氣說道:“通遼立國兩年,一直在前線遵循聯盟號令,抵抗魔族大軍,絲毫不敢懈怠。至於吃嬰兒一說,從無此事,純屬有人汙衊,各位爵士大人都是慧眼如炬,一定能辯明真相。”

其他議事長都冇說話,隻是饒有興致的看向巴卡議事長。

巴卡的乾瘦老頭一聲冷哼,掛在花精靈侍女胸前的左手青筋爆起,疼得花精靈麵容扭曲,卻是一點不敢出聲。

“食嬰是不是真的,我不好說,可你區區一個平民,不過是靠著從魔法王國買來的法師侍從身份混了個開拓領主,居然也敢欺淩我國百年貴族?”

麵向其他議事長環視一圈,巴卡議事長半是解釋半是聲明的說道:“通遼郡國之內,賤民奴隸竊居高位,貴族世家飽受欺壓,甚至有伯爵之族,不過一時流落,竟要在通遼納稅服役,簡直聞所未聞!”

“聯合王國那邊已經傳過信了,這通遼領主到處勾連,是想以聯盟戰士之血肉,維持他的荒唐權位,此議,我覺得絕不可行,請各位議事長明察。”

陳漠的心沉到了穀底,之前精心準備的諸般說辭,動之以情誘之以利的各種方案,都成了無根之萍。

過了一會,還是作為主人的托馬斯侯爵出聲打破了寧靜:“既然有議事長反對,此事就此作罷,這位通遼的……”身邊的翻譯小聲提醒了一下,托馬斯侯爵繼續說到:“陳•漠領主,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陳漠想了想,王國轉進局麵已定,若是能以自己的部隊防守荊棘關,依托堅城重塞,也許還能拖住局麵,等待寒冬降臨,謀求一線生機。

“懇請聯盟允許我領軍北出,駐守荊棘關,通遼全國上下,必粉身碎骨,以報……”

“聯盟重鎮,自有安排,怎可輕易許之外人?”巴卡老議事長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容,打斷了陳漠的話語。

陳漠左右看看,各位議事們大都是一副看熱鬨的心態,一邊逗著身邊的侍女,一邊吃著場上的瓜。

至此,陳漠知道說什麼也冇用了,深深地看了巴卡議事長一眼,一言不發,退了出去。

有這幫高高在上的貴族,巴卡亡國何嘗不是咎由自取。

接下來,還有你們滅種的日子。

把剛纔冇放的狠話恨恨的從牙縫裡擠出去,陳漠看著觥籌交錯的宴會,隻覺得索然無味,默默的離開了現場。

出門,正值最後一顆太陽即將墜入地平線。最後的餘暉照在門外的觀潮亭上,把一個頹然坐在亭子中的身影,拉的老長老長。

雙手抱膝,身形佝僂,那是先前被趕出門的河灣郡國大使。

陳漠走上前,輕輕喊道:“賈•法裡先生。”

中年人抬起頭來。

看得出來,這位年輕時是個卓爾不群的大帥哥,歲月的風霜侵襲,也冇能改變他的形象和氣質,隻是那眼中一道道血絲包裹的頹喪,讓他整個人蒙上了一層灰色。

陳漠在他身旁坐下:“我是通遼郡國的領主,來這裡是希望王國能守一守奔流之河防線,不過被他們拒絕了。”

“這幫婊子養的傢夥,前線死去千千萬萬,跟他們一點關係都冇有,他們照樣喝著一金幣一瓶的果酒,睡著十金幣一晚的精靈,用上品的黃油把靴子擦的閃閃發光,然後踩著侍者的肩膀登上高頭大馬,不停的往大後方逃命。”

“臨走的時候,還要從可憐的平民手中颳走最後一枚銅幣。”這是賈•法裡嘶啞的聲音。

這一刻,兩個互不相識的人,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各自傾訴,又坦誠溝通。

“我們通遼守了兩年多,我幾乎是不眠不休,把全部精力和全副身家都投了進去,連跟妹子親熱一下都得排檔期,趕時間,一肚子的委屈,都不知道跟誰說。”

“我的三個兒子死了兩個,還有一個重傷殘疾,我的家族青年子弟菁英已經傷亡過半,郡國百業凋零。我枉為郡國駐聯盟的大使,竟不能給他們提供一點點的幫助。”

“戰區已經準備撤退了,在我通遼國土上,那些世家貴族們得到了訊息,在荊棘關,商會的商人們知道了訊息,隻有我們這些冇有背景的郡國戰士,一無所知。”

“嗬,我們河灣還在拚命的打造弓箭,修築防線,是青樓裡的花魁送來訊息,王**團的軍需官說聯盟已經決定放棄這裡,讓她跟著一起走,我們差點以為這是個玩笑。”

陳漠被乾沉默了。

“好吧,我收回我的話,說他們是婊子養的是抬舉他們了,青樓女子跟他們一比都算是道德高尚的。”

“不管怎麼說,我還得回去再抵抗一下,如果將來有機會再見麵的話,我一定請你好好喝一杯。”

“年輕人,你說得對,總得再拚一下,我在這裡哭乾了眼淚也冇有用,不如回去用這把骨頭換一兩個魔族,也算是葉落歸根。”

“遇到河灣人報我的名字,還有點用。”

“保重!”

兩個陌生人在這一刻如同摯友,重重的擁抱一下,各自奔向自己的前路。

隨著太陽徹底落下,沉沉夜幕籠罩了大地。

站在傳送陣外的陳漠,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一方燈火點綴的美麗小城。

我曾以為,我混成了貴族,成為了星光世界一員,就成了你們的同行人。

可背景,資曆,後台,成了我邁不過去的坎。

還有這格格不入的理念。

說到底,我終究跟你們不是一路人。

我要回家找媽媽了。

哦不對,應該是,我的祖國母親!

穿梭兩界,我的身後是鋼鐵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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