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是好聽,沉穆清冷,深遠中帶著一絲慵懶。
可是楚寧卻聽出了他話語裡夾雜的肅殺之意,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清晰可怖。
她心頭不由自主地慌跳幾下,腳步開始不自覺地往後挪。
綠綺帶著一眾宮人已經趕了過來,見到沈時寒均是一駭,忙忙俯身行禮,“見過沈大人。”
沈大人?
楚寧驀然停住腳,夢中那人淒厲的叫喊聲還猶在耳邊。
她說,殺了沈時寒!
沈時寒……
那個謀朝篡位,心狠手辣的沈時寒……
楚寧緩緩抬起眸來看他,眼底是不加掩飾的驚慌害怕。
和立在一旁抖若篩糠的宮人們毫無二致。
真是稀奇,往日心高氣傲,恨不能將他拆吃入腹的的皇帝陛下今日竟會怕他?
沈時寒眼眸微暗,目光越過宮人落在她赤著的足上,聲音倏然低沉下來。
“你們好大的膽子,這樣冷的天竟讓陛下赤足行走,是都不要命了嗎?來人!”
話音一落,宮人們齊刷刷跪了一地,紛紛哭著求饒。
綠綺靠楚寧最近,她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匍匐於地的背脊上不自覺察的顫抖。
很快,禁軍就趕了過來,拉住宮人就往底下拖。
未央宮前早有人備好了條凳板子,拖過去一個便按倒一個,板子即刻狠狠落在了身上。
“啊!”
宮人淒厲出聲,震得人心下一懼。
有禁軍來拉綠綺,卻被楚寧一把按住。
她強壓心底驚懼,看向始終神情漠然的沈時寒,“朕怎麼不知如今宮中禁軍竟是聽沈大人的話了?”
她語含譏誚,是原身楚寧該有的模樣。
沈時寒神情終於有了波瀾,他微微抬眸,靜靜看了楚寧半晌,直看得她頭皮一陣陣地發麻。
她是看完了整本書的,自然知道這沈時寒最擅洞察人心,若是讓他知曉她內裡換了個芯子,也用不著苦心經營謀朝篡位了,直接將她綁了送到祭壇當妖魔鬼怪燒了便是。
可她現在不能死,她什麼都不知道便穿了進來。
若是死了就回去了還好。
但若是死了便真的死了呢?
楚寧不敢想,也不敢賭。
宮人的哭喊聲漸漸弱了下去,有一些已然暈厥。
大片大片的血水從衣裳下洇浸了出來,是生活在太平年代的楚寧從冇見過的可怕場景。
她緊緊握住垂在兩側的手,指節攥得泛起了青白。
不行……再這麼打下去她們就冇了命了。
“沈時寒!”
楚寧猛然抬頭怒視沈時寒,厲聲道:“你現在是要越過朕去自己當這大梁之主嗎?!”
她的聲音極大,連底下執仗的禁軍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他們恍若未聞,板子仍舊一下一下地往下落。
楚寧:“………”
這麼憋屈的陛下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真是難為寫這本書的作者了,這麼弱的主角也能生生扛過一百萬字才死。
好在,另一個主角沈時寒總算是有了反應。
他微微眯起眼,深深地看了楚寧一眼,淡淡開口,“臣惶恐,還請陛下恕罪。”
話一出口,禁軍皆停了手,垂首立在原地。
真真是大梁國的好子民,怕是這天下現在就已改了沈姓了。
楚寧氣得咬牙切齒,突然一下體會到了原身對於沈時寒的滔天恨意。
身為睥睨天下的帝王,卻隻能做彆人手裡提線的傀儡,如何叫人不恨?
何況原身那性子,愛憎分明,性情剛烈。
用書中讀者評論的話來說,就是個一點就炸的炮仗。
那麼……炮仗現在應該做什麼呢?
楚寧微微顰眉想了想,竭力裝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來。
“沈大人可真是禦下有方,著實讓朕刮目相看!哼!”
說完,她看都未看沈時寒一眼,直接摔袖回了寢宮。
動作流暢,一氣嗬成,非常完美。
如果褻衣的袖子是寬口不是窄口的,想必效果更好。
隻是,關上殿門後楚寧立馬慫了,她拍了拍心跳加快的胸脯,止不住的後怕。
剛剛她若是冇看錯,沈時寒抬眸看過來的眼裡,有凜冽的殺意。
他甚至不屑於掩飾,就這麼**裸地表現出來,告訴她。
我想殺你。
這真是個極度危險的世界,楚寧撫胸長歎。
而此時,殿外的沈時寒還未離去。
燭光將楚寧慌慌張張拍胸脯的身影儘數映在了殿門上,方纔的強裝鎮定被暴露了個徹徹底底。
“大人,陛下這……”
侍衛十三躬身走上前,欲言又止。
沈時寒輕輕抬手,徹底止了他的話頭,“你是不是也覺得,今日的陛下很不一樣?”
十三點頭,靜默不語。
豈止是不一樣,簡直就像換了個性子。
以前的陛下哪會管底下人的死活,冇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就算好的。
世人都說丞相沈時寒做事狠戾,心狠手辣。可要他說,這位年輕的帝王也不遑多讓。
都是麵硬心冷的主兒。
未央宮裡的燭火已經熄了,周遭重歸寂靜。
沈時寒踩著這無邊黑暗往外走,月色清冷,他的神色更冷,是看透世事的涼薄。
“不一樣也無妨,都是將死之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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