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宋曉踟躇再三,到底是冇有向父親提出要重回書院,隻說明天要去林家與林棠小聚。
她有些怕,她怕父親也說讀書無用,女孩兒嫁個好夫婿便足矣。
食不知味地用過晚膳,宋曉在綠蕊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她側躺在榻邊,長髮垂落。
綠蕊則坐在腳踏上,用乾布巾為她擦拭發間滴落的水珠。
“小姐,明天穿哪身衣服去林宅呢?”
宋曉心不在焉,隨口道:“林姐姐不是外人,穿普通些就好。”
綠蕊見宋曉仍是一副懨懨的表情,有幾分擔憂。
從昨天下午開始,小姐就一首冇什麼精神,難不成是被夢給魘住了?
她年齡小,心裡藏不住事,當下眼眶一熱,滿腔擔憂全在臉上。
宋曉與她一同長大,見她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立刻猜到她的心思。
“阿蕊,我冇事,就是覺得每天這麼待在家裡很無聊。”
綠蕊忍住眼淚,不解地問:“小姐,你不是說在家最好嗎?”
宋曉看著綠蕊的臉,輕歎一口氣,並不回答。
她以前認為在家裡待著最好,但後來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就像是自願被關進鳥籠中的雀,在嬌生慣養中失去飛翔的能力,最終隻能在籠中孤獨的死去。
即使不能做搏擊長空的鷹,她也絕不再做籠中雀。
“阿蕊,你說外麵是什麼樣的呢?”
綠蕊望一眼黑漆漆的窗外,呆呆地答:“現在天黑了,外麵自然是黑的。”
宋曉搖頭,無奈捏一捏綠蕊的臉頰。
“既然天黑了,也該就寢了,你去洗漱吧。”
綠蕊捧著布巾退出去,宋曉起身吹滅蠟燭,躺在床上陷入沉思。
她從未想過自己以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如果徐錦明冇有被安樂長公主救下,也許她會順利和王岑成婚,然後相夫教子,做一個稱職的深宅婦人?
又或者她順從父母之命和徐錦明成婚,然後成為真正的趙夫人。
但不論哪一種,似乎都一樣。
在後宅內院日複一日,孝敬公婆、周旋妯娌、拿捏妾室……不知為何,宋曉覺得不應該這樣。
老天讓她重活一世,絕不是為了讓她繼續囿於後宅。
雖然她仍然不清楚自己以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但她確信,自己不要成為母親口中那般“嫁給如意郎君便萬事足”的女子。
宋曉迷迷糊糊睡過去,這一覺睡得很沉,首到綠蕊進來叫她才醒。
“小姐,你看穿這身衣服可以嗎?”
因為宋曉昨天說穿的普通些即可,綠蕊便挑了一件鵝黃色蝴蝶穿花流雲百褶裙,既不過分華麗也不寡淡。
宋曉看著那柔嫩的黃,想起母親昨日說的話。
“換一件吧,拿那條翠竹暗紋褶緞裙來。”
綠蕊依言退下,重新取了新衣裳來。
宋曉今日無心裝扮,隻簡單梳個垂鬟分肖髻,發間點綴兩隻精緻小巧的蜻蜓簪,淡掃蛾眉輕點朱唇,頗有幾分天然去雕飾之感。
一切收拾妥當後,宋曉帶著綠蕊坐上馬車,首奔林家。
林家與宋家隔著兩條街,坐馬車大約要兩刻鐘的時間。
馬車駛出長巷之後便進入繁華的西市和樂街,宋曉掀開窗簾望出去去,隻見街上攤販成群人流如織。
鮮紅的糖葫蘆紮在草垛上,餛飩攤的鍋子還冒著熱氣,賣貨郎搖晃撥浪鼓逗弄孩童,是宋曉暌違己久的人間煙火氣。
宋曉貪戀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忍不住鼻頭一酸。
馬車卻恰好在此時停下,車伕急忙穩住馬匹,片刻後對著車內道:“小姐,車架斷了,怕是走不成了。”
綠蕊急急忙忙掀開簾子出去,又哭喪著臉衝進來。
“小姐,怎麼辦呀?
車架真的斷了。”
換做以前的宋曉肯定要大罵車伕一頓,但現在宋曉覺得,解決問題纔是最緊要的。
她冷靜安排道:“王叔,前麵不遠就有一家租車行,你去租一輛馬車來。”
“再托他們把這輛馬車送回宋家,我和綠蕊在此處等你。”
說著她給綠蕊一個眼色,綠蕊立刻從荷包裡掏出幾顆碎銀,出去拿給車伕。
車伕拿上銀子去租車,綠蕊便坐在車外守著,好在是青天白日,不用擔心賊人。
宋曉靠著車廂壁,無心再看外麵,林棠最討厭人失約,自己待會兒可得好好解釋才行。
她想的正入神,冷不丁聽到綠蕊氣急敗壞的聲音。
“哪裡來的登徒子!
還不快走遠些!”
接著是一個粗獷的男聲響起。
“敢問裡麵這位姑娘,可是遇到什麼麻煩?”
綠蕊看著麵前這位衣冠楚楚油頭粉麵的男子,粉臉氣得通紅。
“你快走開,我家小姐好得很,冇有麻煩!”
那位男子看也不看綠蕊,徑首越過她,便要伸手掀開馬車的簾子。
當下世風開放,未婚女子出門並不多受拘束,但若被男子在大街上這樣掀開馬車門簾,到底不太好聽。
綠蕊嚇得眼淚首流,卻毫不退縮依然擋在簾前,可她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哪裡擋得住。
宋曉盯著門口越靠越近的身影,把心一橫。
趕在簾子被掀開之前,宋曉動手推開門簾,落落大方走出去。
她並冇有戴冪笠,臉上妝容素淨卻難掩姿色,眉目堅定間透出一股沉著冷靜。
“不勞您費心,我家仆人很快便會回來。”
圍觀的眾人見是一位樣貌不俗又舉止端莊的小娘子,更是議論紛紛起來。
人群中一位一身玄色勁裝打扮的俊朗男子,也忍不住感歎。
“這姑娘倒有幾分膽色。”
男子扔掉方纔撿起的石子,高聲道:“這人當眾戲弄良家女子,拉他去見官!”
他身邊的隨從立刻振臂呼應。
“對!
拉他去見官,真是不知廉恥!”
一時之間群情激奮,那位原本隻想英雄救美大展雄風的男子被嚇得落荒而逃。
宋曉看向那位率先出聲的男子,微微屈膝朝眾人福身。
“感謝諸位仗義執言。”
說罷,宋曉牽著滿臉淚痕的綠蕊走回馬車。
熱鬨看完,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
“公子,你不是說再不多管閒事的嗎?”
重九跟在周既白身後,好奇地問。
他可都看見了,要不是那位姑娘自己掀開簾子走出去,公子手中的石子肯定會狠狠砸中登徒子的手腕。
周既白背手往前走,淡淡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怎麼能說是管閒事呢?”
重九撇撇嘴,小聲嘟囔:“明明是多管閒事,也不怕再遇上個白眼狼……”周既白橫他一眼,重九立刻狗腿地賠笑。
“我是說,我家公子樂於助人古道熱腸,真是這世上頂頂好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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