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韻軒內，燈油燃燒了一半，芷汐剛添好新油後，就歎了起來。
換下紅妝的沈青韻臉上有些疲態，“小丫頭歎什麼氣啊？累了就回去休息，這裡不需要伺候。”
“小姐！”芷汐嬌嗔一聲，然後在沈青韻平靜的注視下敗下陣來，“少夫人。”
沈青韻展眉一笑，很是受用。
芷汐撇撇嘴，她是知道稱謂的重要，但她總覺得她家主子對這個稱謂有種莫名的執念。
“你下去休息吧。”
“奴婢在這裡陪著夫人。”
沈青韻坐在桌前看著嫁妝本，“不累？看你哈欠連天的，折騰一晚趕緊去睡吧。”
“冇事，奴婢還不累，您睡下了奴婢再走。”
沈青韻卻道：“你累了就同竹影交個班，你倆輪流。”
芷汐不說話了。
沈青韻抬起了頭，“怎麼了，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
芷汐表情掙紮，片刻後還是說了出來，“主子，我覺得竹影這人有問題。”
沈青韻手一頓，看了過去，芷汐繼續：“我總覺得竹影不像她表現的那樣天真。主子，您還是離她遠一點吧！”
“奴婢是孤兒很早就被侯府買去伺候您了，可竹影是您半路救來的孤女，身世是否清白都一無所知，我總覺得她跟我們不太一樣。”
“您看她的髮色、眼睛還有力氣！哪像是普通女子啊！還有您看她今天，故意往世子懷裡倒……”
“還有菱香的事，奴婢是越想越覺得瘮人，大家都說菱香的舌頭是大小姐割的，可大小姐要真是個狠人怎麼會被嚇昏！”
“……您忘了，竹影是怎麼跟你說的嗎？”
“她說她看見一個女人在廚房裡切舌！”
“彆人都冇看見，就她一個人看見！難道不是……！”隨著芷汐越來越激動，沈青韻平靜地打斷了她。
“好了，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可是夫人！”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救竹影那年她不過才八歲，凍得皮包骨還帶著一身傷，她告訴我，她是從人販子那裡逃出來的，我便把她收在身邊，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我忠心耿耿。”
芷汐卻急了眼，“主子，人心隔肚皮！你怎麼知道她是不是裝的？”
“我當然知道。”
沈青韻眸色堅定。
生命的代價，她如何不信。
不久後，芷汐就被沈青韻勒令回去休息了。
芷汐一臉無奈地走了，卻不知道門外一直有道身影躲在陰暗的角落，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半晌後，房門被推開。
屋內昏暗的燈光照在來人身上，投射出一道巨大無比的黑影。
竹影：“夫人，喝粥。”
碟子上的是一碗清粥，旁邊放著一碟子鹹菜。
粥是蔬菜粥，香菇切碎了揉在粥裡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清香，裡頭混著一些嫩綠的小菜心，出鍋前，撒上香蔥一把，激發了香茗。
“好香啊。”沈青韻發自內心的誇獎。
過去在侯府，她是有自己的小廚房的。
小廚房也有廚娘，但她卻最喜歡竹影燒的菜。
果然，有些人在某些方麵是有與生俱來的天賦的。
聽了誇獎，竹影臉上爬上一抹嬌紅，弱不可聞地說：“夫人喜歡就好，隻要夫人喜歡，竹影願意天天給您做。”
“您一天冇怎麼進食，今晚又發生了那檔子噁心事，奴婢怕主子反胃，便熬了一碗清粥，讓您清清腸。”
沈青韻聞言輕笑：“那你可要把我的胃口養刁了，萬一我今後離不開你可怎麼辦？”
竹影臉色頹然一僵：“奴婢不離開主子！”
“傻丫頭，姑娘大了總是要嫁人的，我會給你們幾個挑個好人家的。”
“或者你遇見個喜歡的，也可以直接告訴我。”
“我不要！”她語言冷冽，口吻果決。
這叫沈青韻驚得抬起了頭，眉眼間滿是疑惑。
竹影在她麵前最是懂禮，她對身邊的兩個丫頭很寬容，即便私下相處失了分寸，她也從冇有斥責過什麼尊卑。
可唯有竹影不是那樣。
她在她麵前，永遠自稱“奴婢”。
彷彿是她故意低她一頭，再宣誓忠心。
沈青韻能感覺到她的執著，但她不理解她為何執著。
難道單純的隻為報恩？
竹影突然跪了下來，“奴婢有罪。”
“好端端的，你跪著做什麼？起來！”
沈青韻頭上的湯勺放了下來，要去扶人，結果手還冇碰到，這丫頭竟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這操作搞得沈青韻措手不及。
“……你哭什麼？”
“不願意嫁就不嫁，反正這世道對女人總是不公的，深情專一的男人也不見得碰得著，不嫁就不嫁，不哭啊。”
沈青韻去拉她，可兩人體魄天差地彆，沈青韻根本拉不起人，最後隻能無奈地半蹲在地上，拿著帕子去擦她的眼淚。
“好了好了，不哭了。”沈青韻柔聲細語地哄人，話都是最尋常的話，可偏偏像是戳中了這丫頭的點，這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不一會兒就哭濕了沈青韻的裙襬。
竹影見了，更加慌張，拿手胡亂地去擦沈青韻的裙子，一邊擦，一邊梨花帶雨地哭嚎。
“奴婢真無用，不會說話隻會哭，不像芷汐姐姐能做小姐的解語花……”
沈青韻：……
這話乍一聽冇什麼，細細一想怎麼聽怎麼變扭？
沈青韻柳眉微垂，露出一副苦澀的表情，“冇有冇有，你很有用的，你瞧你拳腳功夫多厲害啊，冇有你，我今天就被那馬奴給搶走了！”
沈青韻誇著她，微涼的手按在竹影的手背上，她感到掌心一股炙熱的滾燙，還在驚呼這丫頭的溫度怎會如此之高？該不會是發熱了吧？！
對麵的人就像觸電了一般，猛地把手收了回去，然後抬著嬌嫩可憐的臉蛋偷偷看她。
被髮現後，還會露出一副做了什麼天大錯事的塌天模樣。
怯生生的墜落一行的淚。
沈青韻：……
我的錯……美人垂淚，我的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