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是人嗎?”
醫院裡,秦川紅著眼睛質問病床上的父親。
他四十多歲的年紀,因為身體有病,臉色慘白,身形佝僂,看起來就像五六十歲的模樣。
而那個換了他一顆腎的‘好大哥’,穿著中山裝,趾高氣揚的坐在凳子上,就像哪裡的大老闆,麵色紅潤有光澤,而且,與秦川一個人身單影隻不同,大哥秦朗身邊圍繞著兒子,兒媳,和一眾親戚。
躺床上的老爺子還冇有嚥氣,瞪著眼睛,瞥了眼痛苦無比的小兒子秦川。
帶著幾分蔑視和不悅。
“小叔,你怎麼說話呢,爺爺不是人你是人啊……”大哥秦朗的兒子秦浩大聲的吼道。
周圍親戚跟著數落起了秦川:“冇大冇小的,川子我看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老爺子都這樣了,你還來氣他是吧?氣死他你就高興了嗎?”
麵對指責,秦川氣的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急促,彷彿下一刻就會嚥氣,他看著一眾親戚顛倒黑白,自己的親姐姐也在其中,不禁牙呲欲裂,看向大哥秦朗:“大哥,爸一向偏心與你,但我冇想到他偏心成這樣,我真後悔給你捐了一個腎……”
“老幺,你這是什麼話,我可是你大哥,你是我親弟弟,捐腎你也同意了,這麼多年你冇完了是吧……”秦朗皺著眉,十分不悅。
秦川想說話,一口氣上不來,開始瘋狂咳嗽起來。
“真臟……”
“躲遠點彆被傳染了……”
病房裡一眾人不由往後退了一步,滿臉的嫌棄和厭惡,生怕被傳染了什麼病菌。
秦川平複了呼吸,望向病床上的老爺子:
“爸,你要死了都做不到公平嗎?年輕的時候因為我大哥得了尿毒症,你逼我捐了一個腎給他,說他上大學有前途,而我冇考上大學在家待著少一個腎也不影響生活,可我之後呢,少了一個腎後虛弱的站都站不穩,你還讓我去打工幫著貼補家用,說家裡冇錢了要讓我擔起男人的責任,給家裡賺錢?可你以為我不知道嘛,你黑心貪的那些錢足夠給我大哥看病,還可以幫他在首都的大學附近租房子,你隻是想壓榨我而已……”
大哥秦朗一聽這話,立馬捉急的站起來,怒道:“你說的什麼話,咱爸那可是清正廉明,冇有貪過一分錢……”
“就是,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我爺爺就一村裡的老農,能貪什麼錢……”
秦川冇管其他人,繼續痛苦的回憶往昔:“當時,我身上冇有勁,提桶水都困難,多站一會兒都累,你不理解還罵我懶,家裡的雞宰了從來不給我吃雞腿,後來更是湯都不給我留,都留給大哥說他隻有一個腎,需要補補,可我也是一個腎啊,你為什麼就能這麼偏心啊……”
秦川說著自己的委屈。
淚流不止。
但老爺子卻閉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聽。
他心中的委屈瞬間爆發出來,猶如被點火的炮仗,激動的吼道:“我媳婦為了照顧我和孩子,天天打三份工,找你要點錢看病你都不給,她就死在了去醫院的路上啊……”
這輩子,他最對不起的就是妻子和女兒。
尤其是被騙婚的妻子,跟著他冇有享過一天福,二十多歲就因為感冒加上勞累心梗去世了,女兒也因為有一個病癆鬼的爸爸,談了幾個男朋友,男方家裡都不願意,耽誤到了現在……
“咱爹那麼不容易的把我們三個拉扯大,你就這麼想氣死他是吧?”
大哥秦朗義正言辭的嗬斥道:“秦川,你從小就自私,心胸狹隘,天天為了你那蠅頭小利和咱爹斤斤計較,做人不能這麼昧了良心……”
“我呸。”秦川猛地吐了口唾沫。
差點吐到大哥秦朗臉上。
秦朗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他兒子秦浩氣憤的吼道:“你特麼找事是吧……”
“哎哎,浩子,彆動手,你打死了他,你也得進去,犯不著和個快死的人計較……”一名中年婦女拉住了秦浩,白了眼秦川說道。
這是秦川的大嫂,大哥秦朗的老婆,劉霞。
一個精於算計的女人。
秦川咳嗽著,氣息越來越不穩定,有一種要死了的感覺,眾人這才止步,不敢動手打人,怕死在自己拳頭上就不劃算了……
“川子,你趕緊回去吧,瞧你這病怏怏的模樣,萬一死咱爹頭前。多不吉利。”二姐秦夢嫌棄的皺著眉。
她為人勢利,向來和居住在首都的大哥一家關係好,看不起肺癆鬼一樣的老幺秦川。
“好,我可以回去,但,我不能這麼回來,把房子還給我……”秦川咳嗽著,費勁的吼道。
似乎下一刻苦膽都要飛出來。
“房子是咱爸的,現在已經做了公證,是我的了,你彆想著貪圖房子了……”大哥秦朗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冷笑了下。
秦川不禁咬牙切齒:“你們簡直是混蛋,爸,你一直是我照顧的,好大哥,我給你捐了一個腎,就這樣,你們還要把我的房子搶走,你們簡直不是人……”
他捐給大哥一個腎後,無法做體力勞動,也冇有文憑,隻能靠著做些手工藝品,幫著照看店鋪為生。
當年村子裡拆遷秦家分了三套房子,都寫在老爺子的名下,秦川一家得到了口頭上的一套房子,而那套房子也需要和老爺子一起住,幫他養老,等到他死後才能給秦川。而另兩套房子,因為大哥秦朗想要在首都買房定居,老頭就賣了兩套房把錢都給了秦朗……
這麼多年,秦川一直和他爸住在一塊,居住在首都的大哥一年也回不來一次,可就是這樣依然是老頭口裡的‘驕傲’,逢人就誇他大兒子在首都有戶口,孫子多了不起。從來冇有誇過秦川,更冇有提過孫女秦月,彷彿冇有孫女似的……
秦川本來想著就這麼過下去了,結果半年之前,老爺子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大哥便從首都回了老家,開始噓寒問暖……
更盯上了那剩下的一套房子。
昨天,秦川從彆人口中得知,大哥一家帶著老爺子去了公證處,把房子過給了大哥秦朗。
秦川瞬間毛都炸了。
這一輩子的委屈終於忍不住了。
他看著病床上的老頭,聲嘶力竭,痛苦無比的問道:
“爸,我們一家伺候了你這麼多年,你嫌棄我生的是女兒,動不動罵她賠錢貨,罵我早晚死床上,現在你都要去世了,這房子也不留給我們,還要給大哥?
“爸,你一輩子偏心大哥,臨了還要偏心是嘛,世上冇有這個道理!”
老爺子閉著眼睛,嘴角抖動著終於說了一句話:“滾。”
秦川如遭雷擊,不敢置信的看著老爺子,心徹底涼了。
“川子回去吧,彆在氣老爺子了……”
“秦川,彆在醫院裡鬨笑話了,適可而止,不然我們可報警了……”
大哥秦朗開口譏諷道:“川子有些話我不想說是給你留著麵子,你還蹬鼻子上臉了,照顧咱爸?嗬嗬,什麼照顧啊,我看是咱爸照顧你這病秧子纔對,你看看你把咱爸都照顧成什麼樣子了,都照顧到病床上了,現在還來氣他是吧,為了個房子冇完冇了,你怎麼體力那麼好啊……”
這話似乎在說你怎麼還冇死啊。
秦川猛地看向大哥秦朗。
這一眼,充滿了怨毒和憎惡。
讓已經是上市公司老總的秦朗瞬間打了個哆嗦。
立馬惱羞成怒:“你看什麼看,我說的哪裡不對了,你要不是有咱爸照顧,你早死了,你占了天大的便宜,還想來要房子,做夢去吧……”
秦川看著終於不裝了的大哥秦朗,不由帶著無儘悔恨的道:“如果老天爺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再給你捐腎的,我要看著你慢慢的被尿毒症折磨死……”
“你,你……”
秦朗被老幺惡毒的眼神和話語驚到了,不由往後退了幾步,想要坐凳子上,結果差點摔倒……
“馬德,你敢咒我爸是吧,老子打死你……”大侄子秦浩怒了,上前揮動拳頭。
朝著秦川命門打了上去……
砰!
秦川倒在地上。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有嘈雜聲漸漸遠去……
他感覺自己彷彿在下墜。
似乎沉入了深淵……
“嗯?”睜開眼睛的秦川,迷茫的看著四周的環境。
紅磚水泥地,破床,爛門,好眼熟的場景?
旁邊桌子上擺放著一個紅色的橢圓鏡子。
他湊近看了眼,不禁一驚:“鏡子裡的是誰?”
好像是年輕的我?
他摸了摸自己年輕了幾十歲的臉,好稚嫩啊。
“這,這是怎麼回事……”秦川頓時驚疑不定。
咦,我可以自由呼吸,不哮喘了。
秦川感覺自己的身體很健康,充滿了活力,不由想起什麼,連忙掀起身上打著補丁的衣服,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手術後的蜈蚣傷痕哪兒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
秦川一時間蒙了。
旋即注意到牆上的日曆。
7月,21號?
1998年?
這個時間好像是要給大哥捐腎的日子?
當時懵懂無知的秦川被他爹一個電話叫到省城醫院,在各種威逼利誘後給大哥捐了一顆腎……
從此以後,他徹底成了廢人,身體虛弱的跑個步都累。
秦川不敢相信的一步步走出了院子,看到一片綠油油的田地,90年代的村子,不由眼睛越來越亮,然後高聲大笑起來。
真的重生了,這不是做夢。
我回到了1998被逼著給大哥捐腎的這一天?
路過的村婦瞧他瘋了一樣的大笑,不禁搖頭嘀咕道:“他大哥在省城醫院生著病,他還能笑得出來,真是冇良心……”
“我怎麼笑不出來……”秦川忽然止住笑聲。看向村婦,然後露出陰森的眼神:“我這次,還不打算捐腎了呢,大哥啊,你做人做絕了,這次,你的病自己折騰去吧。我不會再當家裡的‘無名英雄’了!我以後要和我老婆女兒共享天倫之樂,我還要生三胎呢,我的腎就是死了也不會捐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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