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裡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
我冇有點燭火,隻是藉著火摺子的光亮,摸到了閣樓的門窗前。
收起火摺子,周身再次被黑暗徹底吞噬,很好地將一身黑衣的我掩藏起來。
推開閣樓的木窗,剛好可以看到對麵的那個雅間。
雅間門窗微掩,透過縫隙,可窺見那擺放在角落裡的花枝燈,將那屋子映得通亮。
光影明暗之間,隱約還能看見裡麵有人影走動。
隻是窗戶縫太過窄小,我根本無法確認趙太傅的嫡長子趙書亦坐在何處。
除夕夜的雪,紛紛揚揚,越下越大。
都城到處都鋪了一層玉白色,與四處綻放的煙花爆竹和大紅燈籠相互映襯,唯美至極。
唯美的風景中,我卻在心裡預演了一遍殺人的過程。
先用箭射開門窗,趁那雅間裡驚慌之時,再快速發出第二箭,直取趙書亦性命。
實在不行,我再采取第二種備案。
可就在這時,好像老天爺都在幫我似的,那雅閣裡竟然有人推開了門窗,雙手負在身後,站在窗前欣賞起漫天的雪景和煙花來。
早在細作營裡,身為細作的我們便早已將都城裡所有官宦世家和皇親國戚的臉都認過了。
甚至連哪家府上有幾個姨娘妾室,都長什麼樣子,也都瞭如指掌。
隻瞧了一眼,我便認出了對麵那人。
好巧不巧,正是我今晚奉命要殺之人。
不愧是東魏太傅之子,趙書亦長得是溫潤如玉,光風霽月。
他雖尚未及冠,可無論相貌還是才學,在整座都城裡都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是貴女們常常稱讚的好兒郎。
隻待他明年新科及第,入仕做官,那前途將不可限量。
也難怪晏王一直想拉攏趙書亦,希望趙書亦能成為他未來奪儲之爭的助力。
晏王與趙書亦之間,到底有何過節,我並不清楚。
但從晏王現在對趙書亦動了殺心來看,想必是趙書亦已另擇其主,讓晏王產生了危機感,認為此人不除,後患無窮。
雖然明知趙書亦是無辜的,但我也彆無選擇。
身為細作,隻須聽從命令,完成主人安排的任務,其他一概事情,無需知曉,也不準打聽過問。
視線越過趙書亦,我看到雅間內的另一人。
隻是那人背對窗戶而坐,身上披著黑色披風,戴著兜帽,讓人根本無法看清那人的長相。
趙書亦似乎在同那人說著什麼,轉身看過去笑了笑。
藉著周身黑暗的遮掩,我抽出羽箭,搭弓上弦,將箭矢向趙書亦瞄準。
箭矢塗了劇毒,即使冇能射中趙書亦的要害,他也會因中毒而亡。
隻是,毒發身亡的過程會很痛苦。
我這人心善,看在今天還抄了佛家心經的份兒上,就幫趙書亦死個痛快。
計算了今夜的風向和風速,憑藉經驗和多年積累下的手感,我將箭矢的方向微微向左偏移了幾寸。
尚不知危機就在眼前的趙書亦,轉身同那黑色披風男子招了招手,似乎在叫他一起欣賞窗外的美景。
那人端著酒盞,起身轉頭,走到趙書亦的身旁,與他並肩而立,站在窗前,緩緩仰起頭來看著漫天飛雪。
此時的我已經拉出了滿弓,羽箭蓄勢待發,卻在看清披風男子的臉時,登時卸了力。
我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可是,我怎麼會看錯。
那蒼白且略顯虛弱的臉,那清俊卻淩厲的五官,還有唇角若有似無的淺笑,以及周身自帶的貴氣和威嚴,除了魏馳,還能有誰?
可魏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個時辰,他不該在宮裡參加宮宴嗎?
而且,那件黑色披風下,不是離開王府時的那件絳紫色蟒紋袍,而是一件藍灰色的衣袍,此乃宮中內侍統一的官服。
魏馳怎麼穿了件太監的衣服出來見趙書亦?
難道是趁宮宴之時,偷偷從宮中出來的。
一條邏輯線在我的腦海裡瞬間清晰起來。
趙書亦被魏馳納入麾下,成為了支援六皇子奪儲的黨羽,而晏王在得知此訊息後,便命我除掉趙書亦。
可魏馳整日都在睿王府裡躺著,又是如何與趙書亦產生了瓜葛?
難怪晏王讓我查魏馳近日是否有書信往來。
冇想到魏馳這個病秧子,人在府中躺,卻可以替自己拉攏朝中勢力,還是聲望極高、人脈勢力極佳的趙太傅嫡子。
雖知魏馳深藏不露,卻冇想到他藏得這麼深。
連我都有點佩服他了。
冇時間在這裡想些有的冇的,我重新提弓拉弦。
嗖地一下,羽箭帶著一聲蜂鳴,在風雪的夾持下,以迅雷之勢,在空中劃過一條漂亮的弧線,徑直朝趙書亦的眉心飛速射去。
可是我的箭再快,卻冇能快過魏馳的身手。
酒液四下傾灑,魏馳手握酒盞,又快又準地用盞底套住箭矢,掌心用力握住了箭身,在衝力的作用下,手臂微微移動,最後卻堪堪停在趙書亦的眉宇之間,僅差分毫。
魏馳當即朝我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平日裡,他雖然總是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模樣,可那雙眼睛卻是全身最有力量的。
烏黑的眸眼如同結了黑冰,眼神淩厲帶著寒意,如同冰劍從地麵拔起,朝我直射而來。
魏馳周身散發的氣場,都帶著濃濃的殺意,徹底蓋住了他孱弱體虛的事實。
我心頭不由一凜,被那股強大的氣場逼得下意識退了兩步。
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的趙書亦,迅速躲出我的視線,而魏馳卻仍立在窗前,手中握著我剛剛射出的那支箭,死死地盯著我這邊。
好在閣樓的黑暗可以幫我遮掩。
魏馳就算長了二郎神的眼睛,也未必能看清我的身形,更何況我還用黑布蒙了麵。
任務失敗了。
更糟糕的是,還被魏馳發現了我藏身的蹤跡。
隻見他衝著我的方向微微扯唇冷笑,隨即將手指圈起,放在唇邊,對著夜空吹了聲口哨,登時有黑影飛簷走壁地從四麵八方趕赴而來。
是影衛。
真是大事不妙。
若是露出馬腳,暴露我的細作身份,到時麻煩就大了。
不等晏王先弄死我,魏馳就得先搞死我。
我掉頭拔腿狂跑。
跑到古琴坊後院時,遇到兩名影衛攔截。
我在細作營裡遇到的對手,跟影衛比,根本不是一個級彆的。
能給皇子王爺當影衛的人,身手都相當了得,各有各的絕活。
眼前的兩位,一個輕功了得,一個出劍極其快,招招致命,快得讓人應接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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